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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館如意館
離離子

5

深夜,更夫的梆子敲了三遍,“當!——當!當!”

窈娘泡了壺茶,在院子中央擺了兩張藤椅,說是要等人。眼見著月上中天,陶墨墨等了半天困得不行,也不湊這個熱鬧,回房睡覺去了。

石清撿了些枯枝架了堆火,默不作聲地坐在槐樹底下剝著栗子。

也不知什麼時候了,如意館多了一個嬌小的影子,陰測測出現在火堆旁。石清見了也不奇怪,樂嗬嗬伸出結滿老繭的手掌,掌心托著幾顆雪白的栗子送了上去。

“你來了。”窈娘探身遞上一杯茶,自顧自飲了一口,愜意地眯上了眼睛又躺了回去。

“你怎麼知道是我?”影子慢慢抬起頭,麵色冷峻,儼然就是孫大夫家的小孫女青黛。

“山裏不好嗎,非得千裏迢迢跑出來,費那麼多心思害人,卻又留人一條性命?”窈娘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滿心不解道。

青黛冷笑一聲,袖手往臉上一抹,一張陌生的麵孔露了出來,眉若遠黛,唇不點自紅。端的是個美人,卻是個身量嬌小,不足三尺的美人。

窈娘津津有味地盯著女子的麵孔看得入迷,口中嘖嘖稱讚道,“早就聽聞南越女子個個貌美如花,果真名不虛傳。”

女子自顧自坐下,取了一杯茶捧在手心,搓了搓杯子暖了暖手,仰頭一口飲盡,冷笑道,“貌美又有何用,不過就一張皮囊而已,你若想要,我給了你就是。”

石清有些憤怒,氣勢洶洶地站了起來,緊緊拽著拳頭擋在窈娘跟前,側身回頭看了窈娘一眼。

窈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回去,轉頭看向女子,“他是想問,你把青黛怎麼了?”

女子不知想起了什麼,放軟了身子,不再是之前盛氣淩人的樣子,“青黛沒事,我把她藏起來了,等我了結這一切之後,自會全須全尾地帶她回來。”

“既然你與青黛無冤無仇,想必也不是衝著她來的吧!”

女子悠悠歎了口氣,將整個人縮成一團,埋進了藤椅中。

“我隻是希望你知曉個中緣由之後,不要多管閑事。”

那夜,就著寒爐清茶,窈娘窺見了一段往事。

嶺南之地溫熱多山,山河飲瘴,蛇蟲橫行,多年前一場大戰之後百越族便被分離成各個部落,各自聚集在一方山林裏。

南越族人遷進了清水江畔,世代繁衍,極少與外人來往,隻是偶爾與一些進山的藥商打些交道。

阿依朵是獨南村村長的女兒,長至十五六歲的時候,已經是遠近聞名的美人。河邊洗衣服,有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隔岸唱情歌;山間采藥,有俊俏的好兒郎爭著送上繽紛的野花。阿爹問了許多遍,阿依朵羞紅了臉頰,躲進繡樓隻說誰也不嫁。

隻有阿依朵唯一的妹妹桑林知道,阿依朵喜歡上了一個漢人,一個采藥的商人。

早些天阿爹風濕犯了,阿依朵背著籮筐上山采藥時,無意中救了一個被毒蟲咬了的男子。男子醒來之後,自稱吳文清,揚州藥商之子,聽聞嶺南盛產各種奇花異草,便陪著家中二叔前來采購。

誰知山中煙靄撩人,景色極佳,吳文清流連片刻便與二叔走散了,偏巧身上沒帶著解毒丸,一個不留神便被毒蟲咬了。

阿依朵不敢將吳文清帶回家,就尋了個山洞讓他休息,給他敷了草藥之後,日日帶了米糧去看他。不知世事的少女遇上了見多識廣的異鄉男子,倆人一見傾心,不知名的情愫不知不覺就洶湧著席卷而來。

在阿依朵眼裏,吳文清俊俏白皙的臉龐,不似平日裏見的男子黝黑粗壯,卻多了一分雅致。那柔軟的嗓音,精致的麵孔,博學的見識,像山間落著的小雨,悠悠飄了過來,讓人淪陷其中而無法自拔。

夜裏回到繡樓,阿依朵便偷偷跟桑林講述白日裏聽到的一切。那江南的雕梁畫棟,園子裏的錯彩鏤金,碧海長空下的接天蓮葉,甚至是府門前的石獅子,無一不讓阿依朵沉迷其中,恨不得此刻長一雙翅膀從山中飛出去。

可在桑林看來,她美麗而單純的姐姐是被人迷惑了。

獨南村家家供奉著蠱物,對他們來說,這是他們供奉的神明,是烙印在骨子裏的血脈。

桑林自小沉迷煉蠱,喜歡與各種蛇蟲打交道,誰料十二歲那年被沒煉好的蠍子咬了一口,此後身子便停止了生長,始終是孩童的模樣。桑林厭倦了旁人詫異的眼光,終日躲在屋子裏。

一直以來,隻有姐姐陪著她,給她采了山中新鮮的桃花,給她換了山外女子流行的胭脂,陪著她笑,陪著她鬧。

可現在,她唯一的姐姐也要被人搶走了。

在阿依朵興奮地告訴她,她與吳文清約好了要一起私奔,一起去往山外的世界時,桑林的天塌了下來。桑林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她要保護姐姐。

私奔當夜,滿心歡喜的吳文清等到了阿依朵,也等到了獨南村的人。

被抓回寨子裏之後,阿依朵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著,阿爹老淚縱橫,一掌捶在深山老樹上,鮮血淋漓。

按照祖訓,南越族人不可與外人通婚,違者當受到懲處。依例,若是男子先行引誘,則男子需割掉舌頭逐出山去,女子家中禁閉三年。

桑林急急求了阿爹,說一切都是吳文清的錯,姐姐隻是年少無知被蒙蔽而已。阿依朵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讓桑林慌了神。

次日行刑的時候,吳文清已經不見了,阿依朵盤了頭發神情恍惚地走了出來,又唱又跳,時笑時鬧,還一邊自言自語。眾人呆若木雞的時候,阿依朵忽然取了帕子打濕了,開始擦起桌子來,一邊擦著嘴裏還一邊說著話。

正當大家手足無措之時,村裏年長的阿婆忽然跪了下來,雙手掌心朝上,舉在頭頂,連連叩拜。起身之後,阿婆有些欣慰又有些難過地說,阿依朵這是被神選中了,將成為落花洞女,終身侍奉神明。

阿爹聞言,踉蹌著連連後退,一下子像是蒼老了十歲。

村裏一直流傳著這樣的傳說,尊貴的樹神會在村子裏挑選一個美麗而善良的姑娘去侍奉他,而被選中的女子,被稱為落花洞女。

女子終生不嫁,將獨自走向深山,與神明終老。對於有信仰的獨南村來說,這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

阿依朵披著鮮紅的嫁衣走向深山,站在石洞邊上時,她回頭望著桑林說了一句話,說完微笑著縱身一躍,跳入石洞。那一抹紅色身影消失在石洞入口時,桑林絕望了,她突然想起了幾年前阿依朵被眾多小夥子求親的時候,跟她說的話。

她說,這輩子若是不能挑個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還不如裝了落花洞女去侍奉樹神罷了。她做到了,她是故意的。

縱然此生不能在一起,那便來生再愛。

桑林衝天的怨念翻滾了起來,她恨,恨那個引誘姐姐的男人。她翻出了姐姐香囊裏的一縷結發,帶著她的金蛇蠱,來到揚州給吳文清下了蠱。她將自己喬裝打扮成了青黛的模樣,日日站在最近的距離望著他痛苦。

她的姐姐已經死了,那個男人憑什麼活得那麼自在。

他痛,她更痛,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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