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少夫人三日回門宴,請了自家的姨娘嬸子幫忙,窈娘也被請了去後廚忙活。女人一多,是非也多,嘰嘰喳喳就開始聊了起來。
“哎,你聽說了嗎,這新姑爺好像病得越來越重了。前幾日還能下床,還能自個兒吃飯,就這幾日的功夫,躺床上動都不能動了。”李家一個遠方嬸子神神秘秘跟眾人說道。
“真的假的,我說呢,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碰見嬋娟了,總覺著神色不對,跟我打招呼的時候,眼睛還是紅紅的呢!”
“當然是真的,我家男人有個表親在吳家當差,消息保準可靠!要我說,這嬋娟也真夠死心眼的,這男人都這樣了,還嫁過去幹嘛,這後半輩子不是守活寡了嘛!”婦人說完眨了眨眼睛,曖昧地笑了。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就多了。屋子裏一下子熱鬧起來,眾人議論紛紛的,窈娘一邊聽著,也大概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理了個清楚。
原來這吳家少爺吳文清和李家小姐李嬋娟自小就定了娃娃親,兩家原本就是通家之好,兩家夫人從小也是手帕交,一家開藥行,一家開綢緞莊,可謂門當戶對。
吳老爺年輕時候謹遵父親的遺願,放棄了二十多年的士子生涯,轉而從商。到老了,一直後悔至今,便把自己的意願寄托在兒子身上,希望兒子能夠從文考狀元,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誰知這吳文清卻繼承了祖父的遺風,自小對四書五經沒半點興趣,請了個年紀相仿的西席坐堂也隻是擺設作用,反而一頭紮進藥鋪中,不是在藥行看大夫抓藥,就是出城上山采藥。
好不容易到了弱冠之年,該成親了,卻嚷嚷著要出趟遠門采藥。吳老爺按捺不住他的心思,隻得與他約法三章,允他跟著自家二弟出行,回來便與李家小姐成親。
誰知好好的一個人安安生生出去了半年,回來不到一個月就生了怪病。一日日食欲不振,到後來不光吃不下飯,連坐都坐不住,整個人就這樣憑空消瘦了下來,肢體漸漸僵硬,隻得終日臥床。
城裏有名的大夫請了個遍,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隻說是脈象一切正常。
無奈之下,吳家想了個輒兒,請了媒人來說媒,暗地裏指著老一輩說的衝喜能扭轉乾坤。李家父母耐不住自家女兒要死要活的哭鬧,也隻得含著眼淚允了這門親事。
誰知李家姑娘嫁過去之後,吳文清病情並沒有好轉,反而更嚴重了,成親次日便吐了血,連這回門宴都是新娘子一個人回來了。
女人們正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不知誰眼尖發現了窈娘手裏的東西,哎喲一聲叫喚起來,“呀,這是什麼?”
眾人圍了過來,隻見窈娘右手持著柳葉尖刀,飛速地在左手掌心一白玉般的物事上切著。仔細一看,掌心裏一塊豆腐正顫悠悠地立在綠瑩瑩的荷葉中間,巴掌大小,方方正正白白嫩嫩的,湊近了聞,還散發著一股子香甜。
“窈娘,你這豆腐怎麼做的呀,怎麼如此細滑白嫩,跟我們做的不一樣啊?”一年輕婦人一邊說著一邊從旁邊架子上端出一盆豆腐來。
兩相對比,一眼就能發現區別。
尋常的豆腐顏色稍顯暗沉,表麵看上去光滑,細看卻能發現中間藏著許多小孔,參差不齊的,吃起來口感也有些澀。反觀窈娘手裏的豆腐,細細嫩嫩的,不說還以為是去了殼的雞蛋。
光看模樣,就引得人垂涎。
“我這豆腐啊,其實也是一樣的工序做出來的,隻不過用料方麵有些講究。黃豆得取現年的好豆,水得是山中甜泉,點鹵的時候別放石灰,用鹽水點。這鹽也不能是海鹽,得取井裏出的細鹽……”窈娘眨巴眨巴眼睛,一邊雕著花,一邊笑臉吟吟地跟眾人說道。
當夜宴席上,觥籌交錯,賓客盡歡,滿桌佳肴上一道芙蓉湯極為出彩。蓋子掀開的時候,雕成芙蓉狀的豆腐沉在青花瓷碗底,栩栩如生,湯麵上還飄著一個個束著的紅色花苞,絲絲荷葉點在麵上。隨著熱氣漫開,沉浮著的朵朵紅色芙蓉緩緩綻開,湯水明湛,紅白映襯。更妙的是,暗香浮動,入口鮮潤,令人讚不絕口。
吳家少夫人念著自家臥床的丈夫,派婆子用暖盒盛了一小碗芙蓉湯,連夜帶了回去。
瞧著瑩然可愛,吳文清強撐著身子吃了幾口,才剛躺下就覺著惡心,立刻翻身吐了一地的紅白之物。眼尖的下人發現,地上這灘嘔吐物中還有幾隻怪模怪樣的小蟲子在扭動。
說來也怪,這一吐完,吳文清倒覺著一陣輕鬆,連日來身上的沉重感也減輕了許多。
孫大夫連夜被請來出診,細細辨認一番之後駭然,直言這是中了蠱毒,不過具體的解法還得看下蠱之人,他無能為力。
揚州雖然繁華多事,卻少行蠱事,這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無從下手。
吳老爺突然靈光一閃,想起前些日子,吳文清去的正是嶺南一帶,緊張地追問他們是不是招惹了什麼不該惹的人。少夫人也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淚,可不管怎麼問,吳文清隻麵色慘淡,怔怔望著窗外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