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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鶯囀春鶯囀
海青拿天鵝

第4章

一行人在塗邑被姚馥之藥倒是件醜事,被她假扮老婦蒙得團團轉也是醜事,說出來少不得自討沒趣。那妖女倒好,如今張騰隻遠遠瞥一眼,竟誇讚她是佳人!王瓚忿忿地踢開腳下的一個石子。心裏罵張騰,可不是給軍營悶壞了,見到女人就似見了寶,真給京中子弟丟人。

馬廄的槽櫪前,王瓚找到了自己的坐騎青雲驄。

他走到裏麵,將青雲驄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遍,歎口氣,摸摸它的頭。這馬也是名駒,自己剛冠禮的時候,在東市花掉多年積蓄買下的。王瓚對這馬格外珍惜,在家的時候,他每日都要去馬廄查看,飼喂刷洗不敢怠慢,便是出征之後也從無間斷。

不想自己這趟歸來,一別就是十幾日,再見之時,青雲驄瘦了。

王瓚一陣心疼,左右看看,見到地上有一簸箕草料,俯身去取。

“哎......阿姊......”

剛把草料倒入馬槽,忽然,他好像聽到了阿四的聲音,一怔。

“......阿姊!”聲音再度傳來,真切了,確是阿四。王瓚狐疑抬頭地到處看,未幾,隻見隔著一排木板的槽櫪那邊,兩人正拉拉扯扯地走來,正是阿四和姚馥之。

王瓚摸摸青雲驄,下意識地轉到它身後。

“......無須多說,”隻聽姚馥之語聲嚴肅,“你出來已多日,如今大疫已過,速速回去。”

王瓚稍稍探頭,隻見兩人已經走到不遠處的一匹馬前停了下來。

“我不回去!”阿四不情願地甩著手,滿麵通紅,“阿姊不走我也不走!”

馥之瞪他,“我跟去乃是不得已。大將軍不久要去打羯人,步步刀兵,你去做甚!”

王瓚聽著,心裏明白過來。大疫既已平息,出塞也就是近幾日的事了,姚馥之是要打發阿四走呢。

“我也去打羯人!”阿四倔強地說。

“胡鬧!”馥之怒起,“你幾斤幾兩?刀也握不穩,去等著被人砍麼!”

“去給主簿做個小校便可。”忽然,一個悠悠的聲音傳來。

馥之和阿四皆愣住,轉頭望去。

隻見王瓚從馬廄裏踱著方步行將出來。

馥之又驚又疑,阿四卻是一喜。

“主簿!”他滿麵委屈,像投奔救星一般迎上前去。

王瓚摸摸阿四的腦袋,笑笑,看向馥之,不無挖苦,“姚扁鵲亦強人所難耶?”說完,不看她臉色,卻轉向阿四,溫聲道:“我主簿帳下尚缺遞書侍奉小校一名,你可願來?”

阿四立刻雞啄米般點頭,“願!”

“主簿說笑麼?”馥之盯著王瓚,冷冷地說。

“扁鵲何時見過某說笑?”王瓚莞爾,雙眸盈盈生輝,複又看向阿四,道,“從今以後,你便是跟隨我,隻聽我使喚。”

阿四眉開眼笑,“遵令!”

“阿四!”馥之大怒。

阿四縮了一下,望著她,又是歉然又是賠笑,“阿姊,阿四真不想回去......”

馥之唇色微微發白,看看王瓚,又看看阿四,雙頰浮著微微的激紅。

好一會,她深吸口氣,硬邦邦地撇下一句“隨你好了”,轉身快步離去。

王瓚看著她怒氣衝衝的背影,竟有些一雪前恥的快意,唇角浮起勝利的笑。

回頭,卻見阿四望著遠去的馥之愣神。

“做甚?走了。”王瓚拍拍他的肩頭,揚長而去。

主帥營帳中,大將軍何愷對著案上地圖沉思良久,緩緩坐直身體。

他看看一旁的車騎將軍呂汜和都督劉矩,又轉向左將軍顧昀,問:“斥候現下到達何處?”

顧昀道:“已至距雁回山二百裏處。”說完,上前將地圖上的一處地點指給他看。

何愷看著地圖,撫須沉吟,“朝廷出征之事羯人已探得,斥候沿過往征途查探,竟未見半個羯部。”

劉矩頷首,“隻怕一月來,羯人早已備戰妥當。”

呂汜道:“羯人去年從北鮮卑手中奪了烏延山。”他指指地圖上的一處,道:“東連大漠,西接雁回嶺。西單於石堅將部眾輜重全數撤到了烏延山以北,我大軍欲擊王庭,烏延山正好將去路阻斷。”

何愷沉吟,眾將官亦感到不利。

兵貴神速,如今大疫拖延了戰機,他們則變得尷尬被動,帳中起了一陣低低的議論之聲。

“軍中糧草多少?”何愷忽然問道。

“稟大將軍。”列席中,司糧官出來答道,“自我軍至平陽郡,朝廷糧草每日運抵,已二十萬斛,合兩千四百餘車。”

何愷頷首。瞟一眼下座的顧昀,隻見他坐一言未發,目光深深地投過來,似乎正盯著地圖的某處。

“仍照先前計議,往王庭行進。”過了會,何愷沉聲道,神色堅定,向帳中環視一圈,“明朝卯時開拔,諸將官各司其職,不得有誤。”

眾將官皆起身,上前站定,向何愷行禮領命

“左將軍且留下。”眾人散去,顧昀正跟著出帳之時,忽然聽何愷道。

顧昀止步回頭,走在他前麵的呂汜和劉矩相視一眼,走了出去。

營帳外,呂汜蔑然笑了一聲。

劉矩看看他,“伯喬怎麼了?”

呂汜的眼角往大帳示意,冷笑,“左將軍現下必在聆聽大將軍教誨。”

“伯喬啊。”劉矩苦笑,呂汜此人勇則用矣,卻氣盛了些,對今上身邊的青年之臣頗不放在眼裏。“依我之見,”劉矩說,“左將軍曾隨大司馬破東羯,確是英才。”

“睢陽侯不在,他還有何能耐?”呂汜不以為然。

“大將軍。”帳中,顧昀走到何愷麵前,行禮道。

何愷看著自己這個英姿堂堂的表外甥,沒有說話。

心中有些慨然。在本朝的眾多列侯之中,顧昀是得封年紀最小的一個。兩年前的他隨著睢陽侯顧銑一舉攻滅了羯人東單於部,肅清了天朝東邊羯患。那一役舉國歡騰,睢陽侯加封三萬戶,官至大司馬;顧昀則以十八歲未冠之齡封五千戶武威侯。

何愷心中明白,睢陽侯勇而有謀,用兵奇詭,若非年前擊鮮卑時因坐騎失蹄而重傷不起,此番的大將軍恐怕也輪不到自己這老朽之軀。

“大將軍?”顧昀見何愷盯著自己卻不出聲,心下詫異,再道一聲。

何愷頷首,讓他上前來,緩緩問道:“如今之事,爾以為如何?”他看著顧昀,聲音和善,目光卻矍鑠。

顧昀望著他,思索片刻,目光落在地圖上,道:“末將以為,如今羯人雖已察覺,卻倍利於我軍,原先計議不必改動。”

“哦?”何愷看著他,笑了笑,沒說下去,少頃,卻問,“姚扁鵲可曾提過出塞之後何往?”

顧昀一怔,答道:“未曾。”

何愷頷首,道:“此番出征,姚扁鵲隨軍醫之列同行,餘下之事,你不必理會。”

顧昀微訝,隨即明白這是何愷在告訴他不必親自去操心姚馥之。“謝大將軍。”顧昀行下一禮。

何愷看著他,目光深沉,還想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

“去吧。”少頃,何愷揮揮手道。

顧昀告退,大步走出營帳。

看著他在帳門外消失的背影,何愷歎口氣,不禁苦笑。

今上好青年之才,顧昀雖是左將軍,卻獨統兩萬精騎。他仍然清晰地記得今上與眾主將定下行軍方略,看著顧昀時,唇邊那抹自信的笑。

可惜自大長公主再嫁竇氏之後,顧昀便與母親這邊的人生疏起來。論關係,顧昀與自己是表甥舅,但比起睢陽侯顧銑,卻總是多出許多隔閡......

軍令如山,營中將官從主帥帳中出來,便直奔各司,傳令收拾準備。

一時間,軍營上下都奔忙起來。

傳令官一早將馥之隨軍醫上路的命令傳給了馥之,馥之領命,收拾東西轉過了醫帳。

統領軍醫的醫正毛尚是京中太醫院來的,他與一眾軍醫馥之都曾見過,半月來多有合作,說不上熟絡,卻也互相知道名字的。馥之搬來醫帳,眾人都有些愕然,卻隻得從命。見麵時,介紹之類的繁縟環節免去了,馥之與眾人行過禮,毛醫正便將一處小藥帳臨時安排給馥之作歇宿之所。

“藥帳本就緊缺,竟獨獨給她占去一處。”有人不滿地小聲嘟噥道。

“多嘴!”毛醫正橫他一眼。

軍醫們的想法,毛醫正理解得很,行醫多年,卻被一個年輕女娃比了下去,心有芥蒂是自然的事。不過姚馥之曾說過她隻通藥理,依毛醫正半月來所觀察,這女子雖用藥有過人之處,於針砭之術卻是一竅不通,他覺得此言似是不虛。

藥帳中存放著一麻袋一麻袋的藥材,塞得挺滿,空氣中滿是濃濃的草藥味道。馥之對這味道毫不排斥,找到一處比較空的地方置好鋪蓋。她知道外麵有大將軍的人守著,也不再出去,寬下外衣便躺進被褥裏去睡了。

她的太陽穴有些發脹,也許是被阿四和王瓚氣到的結果。想到阿四,馥之就覺得一肚子火。她是要去找叔父的,別處也就罷了,塞外凶險,怎好帶他同往?好賴不分的小子!

馥之深深地呼吸,試著平複心境。誰也不管了,自己找到叔父才是要緊......正想著,忽然,馥之聽到外麵響起了說話聲,似乎有人想要進來。

她心下詫異,披衣坐起。打開帳門,卻見是一名軍醫,後麵跟著五六個軍士。見到馥之,他一揖,道:“姚扁鵲,醫正遣我等來取藥。”

馥之一愣,這才想起自己住的是藥帳,頷首還禮,“醫官入內便是。”

那軍醫謝過,走入帳中。

隻見他熟練地東翻翻西看看,將好幾十麻袋藥材拉出來。軍士輪番上前,把那些麻袋負出去。

馥之沒有說話,在一旁看著。藥帳一頭堆積的藥材很快所剩無幾,軍醫低頭看看手中的一張紙,嘴裏嘀咕著,又看向另一邊堆得高高的麻袋。少頃,走過去,他將紙放在身旁的一個麻袋上,挽起袖子,上前去扒拉。

馥之的目光落在那張紙上,腳下稍稍移步。那儼然是一張藥方,上麵的字跡整齊。馥之的視線在幾樣藥材名字上掃過,看到“雄黃”二字時,停住,心中忽而一動。

“醫官取這許多藥材,可是軍中又有了疫病?”馥之問道。

“嗯?”軍醫回頭看看她,用袖子抹一把額邊的汗,複又繼續轉過去,“不是疫病,這些是要給左將軍的。”

“如此。”馥之微笑。

顧昀正收拾著出征的兵器鎧甲,侍衛進來稟報,說姚扁鵲來了。

他愣了愣,沒想到她這時候尋上門來。略一思考,顧昀讓侍衛放她進來。

未幾,馥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帳門處。

她仍是巾幗布衣,隨侍衛進來之後,眼睛稍稍環視,將帳內陳設打量一圈。帳內光照不甚明朗,點著燈燭。許是將要出發的關係,其中陳設雖簡單,卻有些淩亂。離馥之兩步遠的案上,橫著一張長弓;帳角的衣架上,頭盔和鐵衣明光生寒。

“扁鵲何事?”顧昀走過來,身形將她的視線擋住。

馥之收回目光,向他一禮,看著他,“馥之來問將軍,可還記得塗邑之約?”

果然是為此事。顧昀瞥瞥她,道:“大將軍已準扁鵲隨醫帳出行。”

馥之一笑,“將軍何必拿這說辭,大將軍之意,自是要將馥之看住。”

顧昀看著她,片刻,道:“你說的是出征之時帶你一程,大將軍已允你出塞。”

馥之沒有接話,卻看看四周,道:“將軍要出大漠?”

話語出口,顧昀臉色倏而一變。

他心中又驚又疑,麵上卻很快恢複平靜,“扁鵲何出此言?”

馥之笑笑,“若非出大漠,將軍要雄黃散何用?”

顧昀盯著馥之,心思漸漸深沉複雜。

自東羯被顧銑所破,西羯便迅速收東羯攏殘部而崛起,雖仍遠遠不及過去,卻也有八萬兵力。朝廷恐其繼續壯大威脅中原,此番出征,大有畢其功於一役之勢。何愷率十萬大軍出征,其中四萬精騎,顧昀獨統兩萬,為的就是出平陽郡後並分兩路,何愷引大軍直上王庭,顧昀則領部下精騎從大漠迂回,繞過烏延山,直搗羯境。

未出征前,此計是保密的,除了今上、大司馬府和幾名主將,其餘人等一概不知。

幾日前接到斥候回報,說大漠中仍有毒蟲,大將軍何愷即刻命醫帳配製克五毒的雄黃散。大疫之際,雄黃在附近郡縣正緊缺,好不容易收來一批,待配好藥粉發給將士,卻發現還有欠缺,醫帳隻得火速找來雄黃再配。

這事顧昀是知道的,不料竟被馥之窺得其中機要。

他也不再繞圈,居高臨下地與馥之對視,沉聲問:“你到底是何人?”話語中,鋒芒隱隱。

馥之料到他會有此問,望著他,聲音仍平緩,“將軍可是憂我信不過?”她淡笑,“我不過一介女子,將軍若覺可疑,當初又怎敢將大將軍性命交與我手?”

顧昀眸中犀利,冷冷地看她。

馥之迎著他的目光,麵上毫無畏懼。

顧昀沒有言語,看了馥之一會,卻不再理她,轉身走向一旁。

馥之微訝地望著他,隻見他自若地將放在案上的長弓拿起,手握著弓背,試了試那弦。

弦音“錚”地輕響,厚實而低沉。顧昀的臉側著,光線昏暗,卻看不清表情。

“你欲如何?”少頃,他忽而緩緩開口道。

“欲往氐盧山。”馥之坦誠答道。

聽到“氐盧山”三字,顧昀目光微微凝住。氐盧山是橫穿大漠的必經之地,四季山頂覆雪,山中樹木常青,越過它,往西便是羯境。這女子對此山方位如此了解,恐怕是早已查探過一番的。

顧昀回頭瞥瞥她,將長弓掛到架上,卻不動聲色,“尋你叔父?”

馥之愣了愣,他何以得知自己找尋叔父的事?片刻,又覺得否認無益,點頭,“正是。”

顧昀臉上忽而浮起一絲冷笑,悠悠地說:“扁鵲莫不是記錯了?當初我隻答應扁鵲隨大軍出塞,卻未應允要送扁鵲至何處。”

馥之望著他,神色自若,未理睬那言語,卻道:“馥之對漠中毒蟲物類皆有所習,可助將軍一臂之力。”

顧昀回過頭去,將架上的長弓擺好,沒有說話。

外麵刮著大風,將營帳的帷幕吹得獵獵作響,和著遠處軍士操練的呼喝聲,帳中愈加顯得安靜。

“漠中毒蟲物類無須扁鵲操心。”過了會,隻聽顧昀道,他轉過來,看著馥之,“扁鵲欲隨某往氐盧山,亦非不可,隻是扁鵲也須應承一事。”

馥之詫異,問:“何事?”

顧昀目光深深,“我欲見陳勰。”

馥之心中一驚。

日光從帳頂透下來,隻見顧昀表情平靜,方正飽滿的額頭連著筆挺的鼻梁,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細長的雙目微微上揚,沉靜而明亮。

馥之忽然覺得麵前之人自己似乎低估了,有些後悔自己提得草率。

“扁鵲亦可不應。”顧昀唇邊勾起,“隻是扁鵲既知曉了我軍策略,恐怕稍後便是出得這帳門,出塞之事也未必能如願了。”

馥之盯著他,目光似乎要將那雙眼穿透。片刻,她冷笑,“將軍此言,我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了。”

顧昀瞅著她,沒有答話。

馥之眉頭微微皺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將軍為何尋陳扁鵲?”她問。

“為家中病人。”顧昀道。

馥之咬咬唇,看著他,“我須先至氐盧。”

顧昀淡笑,“但憑扁鵲主張。”

秋風夾著漸濃的寒意,低低掠過荒原上枯黃的衰草。

王瓚騎著青雲驄在軍營附近的草場中跑了一陣,牽著它走到不遠的小溪邊,給它飲水刷毛。這小溪乃山中泉水彙集而來,甚為清潔,青雲驄低頭飲了一口,似乎覺得滿意,不住地喝起來。

大疫過去,在營中悶了許久的軍士們也能夠出來走動了。夕陽下,溪水汩汩躍金,不遠處一塊平整的草地上有人正在蹴鞠,圍觀軍士甚眾,喝彩聲陣陣傳來,此起彼伏。

王瓚彎腰站在青雲驄身旁,手撫著它側腹的毛,仔細地看有無泥星草屑。

“仲珩!”

忽然,王瓚聽到張騰的聲音,抬頭望去,果然是他。

隻見張騰騎馬過來,穿著一身鎧甲,風塵仆仆。

王瓚停下手中動作,問他:“何處去了?”

“同斥候往北走了一趟。”張騰一邊下馬,一邊說。

王瓚一愣,明白過來。怪不得那日見麵之後,兩三天都找不到他人,原來是去做了斥候。

“打探得如何?”他問。

“羯人果然盯著。”張騰道,拍拍坐騎,“我等行了七百餘裏,遭遇兩次斥候。”

王瓚頷首,忽然發現他袖子上有幾塊血漬,皺眉,“傷了?”

張騰瞥瞥袖子,“未曾,打鬥時染的。”他得意地笑,“斬了兩個。一群羯子發現了我等,逞強從山上衝下來。軍司馬我橫刀上前,橫劈了一個,回身又捅一個。”

“哦。”王瓚點頭。

張騰豪氣起來,“也不看張騰張五郎我在京中跟誰練的武,望著我便舉刀來砍。爺爺!”說著,往溪邊草地上一坐,將頭盔解下,扔在一旁。

不就是跟期門軍打架練的?王瓚好笑地斜他一眼。

“餓了,可有吃食?”張騰用溪水洗了把臉,朝他伸出手。

“無。”王瓚道,正說話,卻見阿四過來了,手裏牽著一匹馬。

“主簿,”阿四笑著說,“我也帶阿五來飲水。”

阿五?王瓚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馬,不禁覺得可笑,見張騰打量著阿四,對他說:“這是我新添的小校,阿四。”

張騰了然頷首,看著阿四,也笑起來,“你的馬便叫阿五?”

“正是。”阿四得意地說,“我在家中最幼,這馬是我接的生,便跟了我,叫阿五。”

張騰見他答得有趣,麵容也算得上清秀,心生好奇,問王瓚:“你何處得來這般伶俐的小校?”

“嗯?”王瓚笑笑,繼續給青雲驄刷毛,“說來話長。”

聽他提起,阿四想到馥之,心中卻是一黯。自從那日馥之生氣,阿四就越想越覺得愧疚,竟不敢再去見她。聽說她去了醫帳,也不知現下如何......

張騰見王瓚不說話,也不再問,卻問阿四說:“你可知我等要去做甚?”

“殺羯人唄。”阿四不假思索地說。

張騰又問:“那你可知羯人最愛吃什麼?”

阿四想了想,問:“什麼?”

“人。”

“人?”阿四一愣。

張騰點頭,看著他,認真地說:“羯人行軍從不帶糗糧,專去擄女子來,餓了就吃,管這叫雙腳羊。”

阿四聽著他說,有些悚然,卻嗤一聲,道:“我又不是女子。”

張騰不以為然,“你以為你不是女子便無事了?羯人隻看但有身量不足又長得清秀的,便擄去先吃了再說。”

阿四睜大眼睛,怔怔地半張著嘴。

王瓚瞥了張騰一眼。

他說的這等暴行以前確曾有過。那是前朝的事,當時天家姓溫,國號衛。其衰落之時,中原諸侯並起,一度大亂。西北胡人乘機進犯作亂,其中以羯人最甚,每回進犯,過路鄉邑郡縣必遭血洗擄掠,二三十年間,中原人口竟因胡患減去大半。

當時的王氏先祖最初在隴西為州牧,正是因擊胡有功而起,厲兵秣馬,聲勢日壯,十五年之內蕩平海內而拒胡人於關外,最終得以立國。至今,王氏曆經五世,一百餘年,其間胡人雖有來犯,卻再無當日之辱。

算起來,今年的羯人掠邊是幾十年來最嚴重的一次。兩年前,車騎將軍顧銑率部滅了西羯單於,一直為西羯所製的東羯卻得以起勢,兩年內,迅速收攏西羯餘部,擊敗鮮卑,重新為患。

“誰敢吃你,你就殺誰,怕甚!”王瓚一拍阿四的頭,斥道。

阿四摸著頭,似覺得有理,嗬嗬地笑了笑,兩眉倒立,“誰敢吃我,我就教他們嘗嘗螟蛉子,不給解藥,讓他們躺在野地裏喂狼!”

王瓚笑笑,片刻,卻突然看著他,“你有螟蛉子?”

“有。”阿四點頭,“那時在塗邑外,阿姊用螟蛉子藥倒惡人,怕我遇到麻煩,便給了我一些。”

王瓚瞥他,那妖女待這小子卻是不賴。

“什麼螟蛉子?”張騰在一旁聽著不解,問王瓚。

王瓚撇撇嘴角,正待答話,突然,阿四看向他們身後,臉上又驚又喜,“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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