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我和爺爺就開著皮卡車進山了。
堯山常年雨霧繚繞,是我們當地采石業興盛中,唯一無人敢動的山。
林間的大樹上吊著一具具屍體,遠遠看去就像掛了許多的燈籠。
那些人吐著舌頭,眼球凸的像是要滾落下來,
青紫色的皮肉有的已經被爬到樹上的小動物,啃的臉頰露出白骨......
爺爺催促我「快點把他們放下來,路不好走,天黑前要運出去。」
我點了點頭,一邊伸手解著樹上的死屍,一邊嘟囔
「抬抬腳就能觸地的高度,也能吊死人?還每年都有不信邪的來送命!」
爺爺坐在石頭上,點上了一袋旱煙,
幾口下去,煙霧騰起,和林間的霧氣交織纏繞,竟讓這剛剛灰蒙蒙的早晨,多了一份詭異。
「他們對堯山不敬!就該受到懲罰!山神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對它無禮的人!」
我看了爺爺一眼,他依舊是那麼的冷靜,仿佛早就預料到一樣。
采石隊進山前,爺爺作為村長,在周邊頗有威望,
他嚴詞阻止過,等來的不過是他們把槍頂在了爺爺的頭上。
如今這樣的結果,對於爺爺來說,可能真的不意外…
我將最後一具屍體從樹上扛下來,
他的褲子掉在腳脖子上,吊死他的,正是他自己的褲腰帶。
爺爺的話讓我不禁想起了陸陸續續的十年間,這林間吊死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不知哪裏來的傳言,說這堯山之中,巨石裏嵌著寶貝,
誰要是得到它,誰就可以富可敵國!
於是每年都有不信邪的,偷偷進山,挖山,或是用采石的名義炸山,然後離奇吊死在樹上,
最讓人感到可怕的是,所有人都是自己用自己的某一樣東西,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就像真的是在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一樣。
九具屍體,裝了一皮卡車。
我開車到村口的時候,村子裏看熱鬧的人已經圍了一大圈。
旁人看著滿車的屍體可能早就嚇得魂不守舍,
可是守山村的人,可能因為見多了,已經對這份恐懼免疫了。
采石隊的老板,特意從外地趕來了,等在村口滿臉愁容,
他朝爺爺遞了一根煙,爺爺擺了擺手,又猛吸了一口自己的煙袋
聲音淩厲「早就說過,堯山不可采石!更不能有人對它動什麼歪心思!這就是不聽勸的後果!」
老板頭點的像小雞啄米「是是,村長教訓的是!那…那我不會有什麼事吧?」
「你有沒有事,那得看你的誠心!趕快帶著這些屍體滾!再也不要打堯山的主意!說不定山神能放過你!」
「滾!滾!我這就滾!」
在眾人的注視下,采石隊的老板讓人重新將屍體裝進了自己的卡車上,灰溜溜的走了。
爺爺穿過人群,佝僂著背,一言不發的準備回家。
沒走幾步,遠處又傳來一陣女人淒慘的哭聲,
同村的麻子老婆不知從何處跑來,一下子扯住了爺爺的褲腳,
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老村長啊,我家麻子進山好幾天沒見出來了!您快幫著找找吧!」
爺爺蹙緊了眉頭「好幾天了?你怎麼現在才說!」
「我家麻子不讓說啊!我都說那堯山不能進了,他又不姓孟!可他偏不聽啊!」
爺爺聽罷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堯山,又對我說「你進山去看看吧,是不是有落下的。」
「好。」我趕緊應承了下來。
趁著天還未黑,我一路折回山裏去,
山裏隻有一條能開車的大道,路上坑坑窪窪晃的人頭疼。
我自小跟著爺爺長大,是村裏唯一孟家的後人,
周邊村子和其他姓的人,隻敢在山下放放羊,種種莊稼,
可是隻要他們踏進山裏,回來肯定要病個十天半個月。
運氣不好的,也可能從這病上就送了命。
唯獨姓孟的,進山不會有事,才成了能去收屍的人。
我將車停下,順著小路又一路往上爬了許久,
這堯山除了植被茂盛,其實也與其他的山看不出什麼區別。
一陣風吹過,樹葉嘩嘩作響,緊著一陣說不出的味道傳進了我的鼻腔裏。
像是太陽下暴曬的豬肉,一股油腥味。
又像是路上被車碾死的野貓,血肉混合著,頂的人反胃。
我順著氣味找去,果然在不遠處的溝裏,一人正坐在那裏,背對著我,也看不清他的模樣。
我扒了扒到膝蓋的野草,跳到了溝裏,試探的喊「是麻子叔嗎?」
那人一動不動,沒有回應我。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風聲依舊不斷,雖然說我跟著爺爺見多了死人,
但是這樣的情景,還是讓我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我抬腳壯著膽,小心上前搭上了那人的肩膀,
「麻子叔?」
猛然,那人突然轉身,立馬讓我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