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我已經來到了車內。
沈遲重脫了防護服,裏麵穿著一身黑色筆挺的西裝,抬眼從鏡子裏瞥了一眼後座。
“沈煜川,一會兒又不是你領獎,你在緊張些什麼?”
稚嫩的童音響起,“我馬上就要成為站在江心阿姨身邊的男人了,多少是有些緊張的。”
安全座椅裏的沈煜川穿著同款的黑色正裝,頭發也做了造型,懷裏抱著一捧碩大的花束。
但偏偏是我最討厭的,狐尾百合。
已經六歲的沈煜川明明長著一雙和我一樣的眼睛,腦裏心裏卻全然沒有我。
沈煜川,你知道嗎,當你在車裏熟睡的時候,用了一天一夜才把你生出來的媽媽正躺在車前的血泊裏。
你心心念念的江心阿姨高高地舉起匕首,一次次沒入我的胸腔。
這對父子曾是我世間摯愛,在我死後的第五年,卻要盛裝出席殺我之人的頒獎晚會。
我早已停止的心臟驀地全是怒火。
惆悵迷惘間我已經跟著沈遲重入了場。
宏偉華麗的舞台上,江心一襲黑色長裙,優雅地接過獎杯。
她是沈遲重的青梅,也是我曾經的替補演員,我暗無天日的五年間,她已經一站在了話劇的巔峰。
完全取代了我。
江心抿著紅唇靠近話筒,“謝謝大家給予我的肯定,未來我會更加努力,創作更多好的作品。”
台下掌聲雷動,沈遲重含著笑與她久久對望。
沈煜川捧著嬌豔的花束,緩緩向江心走去,學著紳士的樣子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此時大屏幕上適時地出現了沈遲重的臉,主持人立刻邀請他上台。
沈家才是這家劇院的實際擁有者,這一點現在大家都已經心知肚明了。
三個人穿著統一的黑色,江心抱著花,沈遲重抱著沈煜川,兩人挨得很近,台下媒體的閃光燈亮得刺眼。
我抬手抹了抹眼底,總覺得那裏此刻應該是有淚的。
但我忘了我早已幹涸。
“聽說二位快要結婚了,這是真的嗎?”
“結婚以後江小姐會因為要孩子而暫退嗎?”
“二位是怎麼認識的,可以說說戀愛細節嗎?”
媒體的話筒紛紛對準了江心,沈煜川立刻皺起眉頭推了推他們,“你們嚇到她了!”
江心欣慰一笑,對著鏡頭正色道:“婚期已經定好了回頭通知大家,一定請大家來喝我和遲重的喜酒。”
“我和遲重小時候是青梅竹馬的鄰居,雖然晚了些,但兜兜轉轉還是我們,這一點我很感激。”
“至於孩子,我們已經有了呀。”
江心掐了一下沈煜川的臉,“這輩子能有小川這麼一個可愛貼心的寶貝就夠了,所以我熱愛的話劇事業不會有任何休止期。”
沈遲重驚喜地轉過頭,顯然是沒想到江心會有如此大的格局。
沈煜川也攬著她的脖子,親昵道:“太好了,我要有媽媽啦!”
我卻聽得目眥盡裂,悲不自勝。
我算什麼?
那日,當我苦苦哀求江心放過年幼的孩子時,她瘋笑起來,“我當然不會動他,相反我會傾盡全部去愛他。”
“你放心,他將會是我和遲重的唯一的孩子。”
就在我以為她還有一絲人性之時,她又說,“因為我不能生育,所以才要占了你兒子,讓他為我養老送終。”
我看著台上的江心,鮮豔的紅唇仿佛還在呢喃著那日的毒言咒語。
末了,江心又俏皮地補了一句,“大家可以放心,即使是胃穿孔,我也能披掛上陣。”
采訪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結束。
沈遲重拉開車門,一手護著江心的頭頂,看著一大一小坐進車裏。
他啟動車子,輕聲道:“你能為小川考慮我真的很感謝。”
江心立刻佯裝惱怒,“你我之間還需要提這個謝字嗎?”
“我也是怕小川心裏因為那件事留下什麼不好的影響。醫生說再小的孩子也是有很強的感知力的。”
“我不想他小時候被......親媽拋棄,長大了還要擔心會有人和他分享我們的愛。”
江心說完,將熟睡的沈煜川摟在懷裏,尖銳的美甲抵在孩子的腮邊。
“沐晴......有消息了嗎?”
聽到我的名字,沈遲重下意識地握緊方向盤,冷冷地落下兩個字,“沒有。”
江心暗暗地舒了一口氣,又和順地勸道:“別再找她了,我們以後也要過自己的日子了。”
聽她這麼說,沈遲重忽然激動起來。
“你怎麼這麼善良?難道就這樣原諒她了嗎?”
“你忘了你才是真正有創傷應激的那個人嗎?這一切都是沐晴造成的,我必須向她要個說法!”
沈遲重腳下加重,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飛馳向前。
我虛浮的身體安穩地飄在車裏。
沒想到,對我的恨意,竟然讓沈遲重忘了考慮孩子的安危,不過半小時就從熱鬧的市中心開到了沈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