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吐穀渾的戰爭,從九月持續到了第二年的五月,五月鶯飛草長,彼時吐穀渾正是兵強馬壯之時,又占著我朝兩大關隘,和將軍容的軍隊形成了拉鋸之勢,邊關糧草告急,世子靖入宮麵見君上,得了押送糧草的職。
那日,李清婉給六幺下了帖子,她說,要同六幺說說公子安。
六幺找世子妃批了假,又一個人出了門。
她記得,最後一次出門,是去年重陽將軍容離都征戰之時,將軍容的長劍刺穿了她的身子,她現在想起來,仍心有餘悸。
那也是她生下公子安後,第一次見到公子安,第一次見麵,公子安便聲聲喚她娘親,聲聲喚猶在六幺的耳邊縈繞,她坐在馬車裏,嘴角又禁不住勾了起來。
“公子安,我很快,又可以見到你了。”
六幺捧著小衣服小鞋子,這些,都是她為公子安準備的。
“小六,你還記得那年春天嗎?你邀請我去府上玩,我們坐在一起,忽然我就想,問問容,在他心裏,我和你都是什麼樣子的。”
李清婉並沒有教六幺去府上,而是在京城的一家叫做醉月樓的酒樓,酒樓取名醉月樓,乃是因酒家最擅長的,便是那醉鵝,亦是李清婉桌上的常備食物。
“他說啊,你是那水上青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任爾雨打風吹依舊不折不彎,我啊,是那俗世裏的芍藥,便是那點點春雨,都經不得,那會兒,我總覺得,他在保護我,因為我啊,需要保護起來,至於你,立在那淤泥之上,誰又能靠近你呢?”
李清婉親自給六幺夾了醉鵝。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將軍容要的,是那清冷出塵的荷花,不是我這人間的富貴花,說到底,經不得風吹雨打,注定就配不上他將軍容,誰教他將軍容,愛的就是那鐵馬冰河呢?”
“你同我說這些,不過都是年少的事情罷了。”
六幺不曾抬頭,她亦無多少起伏。
世人隻道將軍容重情重義,拋卻當時的國公府嫡出小姐不要,娶了一個小小五品官家女兒,自此夫妻和睦,家宅安寧,可世人卻不知道,這小小的官家五品女兒啊,不過就是個欺世盜名之輩罷了,她不過就是搶走了別人的東西,爾後向全世界炫耀著他們青梅竹馬的感情。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淡而淺的歌聲,從樓上傳來,箏聲清脆,琵琶暗鴉,那樓上的歌姬唱得幾分喜,幾分哀怨,還有幾分愁。
六幺聽著,就入迷了。
那時,她在辛者庫,撐不下去了,便是一遍又一遍的唱著這支《桃夭》,伴著節奏跳綠腰。隻因這曲兒,便是將軍容同他說的,亦是她等了很久的。
她等他一句好,等他十年,卻終究沒等到她想要的結果。
紅豆年年在開,可不是為了她和他開。
綠腰淺淺,長袖當舞,陣陣鼓點隨著樂聲起,六幺聽得樓上腳踩著木板舞動,歡聲笑語間,她聽得有人感歎:
“論這綠腰舞,我見過最好看的,便是君上曾經最愛的舞姬六幺,那身材曼妙,尤其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身隨音動,舞隨腰動,當真是天下一絕,可惜了,將軍容勝仗歸來,君上便將那舞姬賜予了將軍容,從那以後,便再沒見過那般繞梁三日不絕的舞了。”
六幺低頭。
那般美妙的舞啊,她終歸,也是跳不出來了罷。
“小六,世人對你,還真是讚不絕口呢!”李清婉再一次為六幺夾了肉,又笑了,“我聽宮中的舞姬說,小六你為了保持身材跳綠腰,從來是過午不食,肉不沾口,今天,可是我讓你破例了,你若是不喜的話,不吃便是。這些年,我掌中饋,時常想,將軍帶我相敬如賓,到底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我是主母,將軍的心思我猜不透,可那日裏,我見將軍帶著你回來,我才知,他的心裏,一直裝的都是你。”
“你說,和我說說公子安,讓我見見,為何我卻沒有見到?”
六幺抬起頭,打斷了李清婉的嘮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