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靖宴請新貴將軍容,世子妃鄭重無比,親自監察,宴上流觴曲水,六幺居於水中台上。
台下,流水潺潺,石製的台上寒意襲人,六幺赤腳立於上,世子靖居於主位,甚是滿意。
將軍容居於下,始終未曾抬頭。
“今日觥籌交錯,總覺得差了點什麼,看到六幺我這才想起來,六幺綠腰名於世,身隨拍動,隻需一個眼神一個揮手,她便能曉你意,知你情,我和將軍容相識已久,可實在不知將軍容此刻心情如何,將軍容何不以手代拍,要六幺舞出來給本世子瞧瞧,可好?”
“甚好。”
將軍容手一抬,六幺身動。
他的拍子不急不緩,六幺的舞姿便不快不慢,腳下石墩寒且涼,寒氣侵體,六幺隻感覺疼如針紮般,額上冷汗涔涔,她卻依舊麵含微笑,一拍一下,舞至極盡,卻無聊得緊。
原來將軍容,看她不過便、是個無聊的人罷了。
“原來將軍,是這般愛得深沉,舍不得我的舞姬受苦。”
世子靖大笑著,朝六幺招手。
“來我身邊罷,將軍今日煩憂,無欣賞舞姿之意。”
“是。”
六幺抬頭一步一步走下石墩,走到世子靖的身邊,世子靖一把將六幺抱在了懷裏,又將六幺的雙腳放在了他的手中,腳寒涼無比,可世子靖的手心,卻格外的暖,他捧著六幺,如捧著一件珍寶,愛得深,愛得切那般的珍寶。
隻六幺低著頭,看不到將軍容的冷,亦看不到世子靖眼裏的戲謔。
“我這舞姬,舞雖然是跳得好,卻也落了些毛病,受不得寒,可我曾聽將軍容最是喜愛這綠腰,方才要綠腰上了台,哪知她如此受不得寒,隻這麼一會就受不住了,讓將軍見笑了。”
“是容之罪,當喝三杯。”
六幺處在世子靖的懷裏,世子靖手心的溫度暖著她的腳,世子靖的披風蓋在她的身上,明明很暖,她的心卻如六月之寒,寒徹骨髓。
她無數次看將軍容,想看看他的眼裏可曾有她,可將軍容,從未抬頭。
世子靖的手,拂過她的腰,忽而輕輕捏了一下。
“六幺的腰上,傷口是如何來的?”
世子靖低頭,笑著問六幺。
“奴小時貪玩,上山玩時被一支流箭所傷,後來保住了命,卻留了傷疤。”
那年,六幺五歲,她偷偷跑出府,經過小山崗時,不知哪裏來的一支流箭刺中了她的腰,差一點點便穿腰而過,是年少的尉遲容背著他去了城裏,為她找了大夫拔了箭,救了六幺的命。
那時的尉遲容,才八歲。
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兩家亦有結親之意,放由他們一起玩耍,直至六幺十歲,尉遲家上任通州刺史,同年四月,六幺家族被查,男丁流放千裏,女眷肩上刻奴印,入辛者庫,自此,兩不相見。
“那救你的人,你可知是誰?”
“奴當時年紀太小,看不清,便忘了。”
六幺回答得幹脆,世子靖又笑了,“可是,我卻忘不了,小時候,我做了件錯事,不敢出頭,請了我的摯友幫我忙,可我那個摯友啊,真不是個東西,搶了我的功勞,偷了我的東西成全了他自己,六幺,你知道嗎?”
“奴,第一次聽世子說。”
“叫郎君,你既成了我的人,當是和內府裏的女人一樣,喚我一聲郎君才是。”
“郎君。”
六幺照做,她未曾回頭,可卻感受到了身後犀利的眼光。
去年的二月初二,他一身酒氣怒氣衝衝的闖進她的蓮院,將她置於身下,待一切事成,他便勾起了她的下巴,“喚我郎君。”
“郎君。”
那時的二月二,她含羞帶怯,此時的二月二,同樣的話,卻終歸,不再是說與他聽。
他啊,眼裏無他,所以便從未曾看他一眼,其實他早就該知道了,早就該知道,結果,當是如此。
六幺的心,亦如剛才的石台,涼涼的,很快便入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