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姑姑給的是這裏的身份牌子,進宮的宮人在雜役庫都有一份牌子留檔,隻有出宮的時候便可以自行拿了牌子走,也算是在宮裏當過差的憑證,除此之外,要是犯了事賜死的便要跟這裏拿了牌子一並扔到亂葬崗裏燒了埋了。”她越說越激動,對新皇帝的不滿也越發顯露。
“說句不該說的話,當年哪怕是四皇子也對咱們這些奴才要好些,至少將咱們當人看,大皇子也是,再怎麼爭皇位也沒聽過隨意砍殺宮人的,咱們陛下倒還不如那幾個呢...”
話畢另一個姐姐拉了拉她的袖子:“且少說兩句吧,當心傳到陛下耳朵裏掉腦袋。”
夜裏睡覺的時候,幾個小宮女都心有餘悸,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窸窸窣窣的聲響不斷,彼此心裏明白,秋容回來的的時候便說了,那兩個婢女是被皇上亂劍殺死的。
孔秋跟陳靈的床位隔得近,終於是忍不住討論起來,進宮時福祿公公說道禦前伺候是天大的福分,如今禦前的人反倒最先丟了性命。
陳靈今日擠在最前邊,看得也最清楚,將被子裹緊了也還覺得冷。“我還當去禦前伺候是福分,命都保不住還算什麼福分。”
羅織嗤了一聲:“殺人如麻,喜怒無常,可不真成了匪徒了。”
倪萬珍沒反應過來:“什麼匪徒?”
秋容小聲道:“陛下蕭珩,字如斐。”
如斐...如匪,大半年前新帝即位,她聽老爺跟小姐說過新帝的名,這還是頭一回知道他的字。心底裏暗自琢磨著,明明是個好名字卻因為殺伐給人取笑糟踐,可也怨不得別人。
想想那兩個宮女的慘狀,她心裏便沒由來一陣發毛,可又想到貴妃娘娘,那個溫柔可親的娘娘是怎麼跟這樣殺人如麻的家夥待在一起的呢?接著又想到喜忠,那個稚氣未脫的小太監,看來下次見麵時要提醒他,要做成大公公的風險太大,千萬小心。
在李樂心裏,策安皇帝蕭珩便成了凶神惡煞的主子。她摸了摸枕頭下的那根釵子,做到高位要掉腦袋,做普通的宮女也要掉腦袋,看來在宮裏活著,真要花上十足十的心思。
崇德宮。
犬山見承光殿內還燈火通明,便知皇帝還沒歇下。承光殿平日用來批閱奏折會見朝臣,可陛下日日都在這裏頭,連就寢也不去承德殿,隻在這裏看到後半夜便在承光殿後頭的小榻上睡去。
犬山悄悄推開殿門,裏頭一個隨侍的宮人也沒有,四處的燈盞已有些發暗了。書房上掛著提著肅靜沉心的額匾,一排雕花楠木的書架子靠著牆堆滿了書,書架子前擺著一張大紅酸枝木夔龍紋方桌,上碼放著明黃封皮的奏折,同大紅酸枝西番蓮紋的筆掛。蕭珩就穿著常服坐在桌前提著筆在紙上遊走。
“陛下,這是禦膳房做的桃膠銀耳湯,裏頭擱了熱牛乳,還有一疊玫瑰百果蜜糕,您用著墊墊肚子。”犬山是自幼跟在蕭珩身邊的太監,是皇帝的心腹,滿宮裏隻有他敢近身伺候蕭珩。
“交代你看著野綠園,可有發現什麼?”
犬山並不知道蕭珩當時的情境,還以為是要捉些細作。日夜裏都派了人盯梢,可內裏除了極少的灑掃宮人外是什麼也沒有,更看不出異動。可主子這胸有成竹的好似確信他能查出點什麼似的,讓他心底有些沒底氣。
“容奴才再去查一查。”
意料之外,蕭珩沒有生氣。隻是淡淡地應了一句“嗯”,甚至連頭也不抬,那碗糕餅和羹湯就擱置在桌上。
見蕭珩仍舊不抬頭,心底著急,主子今日除了中午用了兩口飯便一直在承光殿裏,一坐便坐到這個時辰,眼見馬上到子正,月亮都行過中天了,就是鐵打的也扛不住。“就算是為了...也要愛惜自己的身子。”
犬山總算得到主子一個眼神,雖然帶著警告。他知道每每這個時候便是不要再多說,隻能在一旁幹著急,蕭珩餘光瞥見犬山,想起下午處理的那兩個婢女來。
“那兩個的事處理幹淨了嗎?”
蕭珩端坐在桌前,案上放著一張長條的紙張,蕭珩的字體剛勁有力,寫在紙上雖然占得地方小,但通篇下來每個字不失力道,用墨均勻,美觀之外威嚴仍在。
“陛下放心,已經處理妥當。她們的身份牌子和祖籍也已經查過,如您所料,對不上,事出馱州地界,會不會是四皇子餘孽...”
“未必。”
那兩個婢女是眼線,但究竟是誰的眼線還未可知。
四皇子蕭衍毒殺皇帝事發已經被處死,他的母妃柳嫻妃和外公工部侍郎也被一並下獄問斬,若說餘孽...倒不如是他的那位大哥來得更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