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睡到一半的夏月遙忽然叫醒裴宴辭。
“阿辭,最後陪我去一次寒山寺祈福吧。”
他身子一僵,語氣瞬間清醒。
“什麼叫最後一次?”
她咬了咬唇,平靜道。
“今年的最後一次。”
見他沉默不語,她有些心急的補充。
“就在七天後好嗎?七天後是我的生辰,就當做送我的生辰禮物。”
她很少如此懇求他什麼,他頓了頓,然後點頭答應了。
這些天,夏月遙很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好幾次,她隻是站在那兒,都險些昏倒。
不知道她的身體,能不能支撐著她到去祈福的那一天。
好在裴宴辭一直很忙,忙著處理軍營的事,又忙著照顧蘇墨,忙到根本沒時間關注她。
更何況,每次回來的時候,她都已經躺在了床上。
他以為她隻是睡得早,卻不知道,其實如今一天十二個時辰,她有一多半的時間,都是在床上躺著。
盼來盼去,終於盼到了她生辰的這天。
短短七天,她卻瘦的有些變了樣,好不容易才在丫鬟的攙扶下起身,坐在梳妝台前。
她穿上了十六歲那年兩人定情的裙子,又簪上年少時他親手為她做的簪子。
隻是她臉色太過蒼白,用了好多胭脂,才稍微有些血色。
裴宴辭這次終於發現她的異常,忍不住道:“你最近怎麼了,臉色這麼白?”
她卻隻是強忍著疼痛,笑著搖了搖頭,“無妨,許是冬天到了,太冷了。”
裴宴辭點點頭,並未再問。
到了山腳,兩人正要上山,突然侍衛急匆匆的跑到裴宴辭身邊說了些什麼,裴宴辭神色微變。
過了一會,他才像是做出什麼決定,平靜的走到夏月遙麵前。
“阿遙,軍營裏有些事需要處理,我先趕過去一趟,你先上山,過一會我再來尋你。”
夏月遙將咳得滿是血的手藏在身後,憔悴的點頭,“早點回來。”
早點回來,這也許是我們最後一點的相處時間了。
裴宴辭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轉身上了馬。
剛要離去,夏月遙再次叫住他,“阿辭……”
裴宴辭回頭,就見夏月遙臉色蒼白的看著他,“你還愛我嗎?”
他隻怔了一會,點點頭,再次給她肯定的答案。
“愛。”
夏月遙笑了笑,擺擺手讓他快去,裴宴辭看上去也很著急,沒有再管她的異常,策著馬揚長而去。
而等他走後,夏月遙才終於著急忙慌的從懷裏掏出好些藥丸服了,才抑製住喉間的血腥。
她一個人上了山。
坐在寺廟那顆掛滿紅綢的祈福樹下,她等啊等,從日出等到日落,卻一直沒有看到裴宴辭的影子。
落日的鐘聲響起,夏月遙的眼神,也從期盼,逐漸變成失望。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馬蹄的聲音響起,她猛然回過頭去,卻是跟在裴宴辭身邊的侍衛。
他似是於心不忍,噗通一聲在她麵前跪下。
“王妃,您別等了,王爺一直在陪蘇小姐,不會再來了……”
腦子轟的一聲,一瞬間,她什麼都聽不見了。
撕裂般的痛感瞬間占據了她的整個大腦,疼得她四肢百骸都在顫抖。
他騙了她?
根本不是什麼軍營有事,而是為了去陪蘇墨。
她在原地通體冰涼,不知道站了多久,才顫抖著和侍衛回話。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侍衛冒死告知真相,如今也不敢多留,隻能快步離開。
很快,寺廟隻剩下她一個人,看向一旁的祈福樹。
其實,她今天本來想告訴裴宴辭,這三年她究竟在做些什麼。
山頂的祈福樹,早就掛滿了紅綢,這三年的每一天,她雖遠在京城外,卻沒有一刻不掛念他。
“唯願君安,歲歲常相見。”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這樣的話,她寫了成千上萬句。
喉嚨再次湧出血腥味,這次無論吃再多的藥也壓製不住,她顫抖著從懷中掏出很多年前,裴宴辭給自己的信號彈。
一共三枚,他說過,任何時候隻要她發射信號彈,不管他在多遠的地方,他都會出現在她的麵前。
她現在迫切的想要看到他,因為她知道,今天之後,她大概再也見不到他了。
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她從終於將信號彈對準了天空。
綠光頓時點亮了整片天空,久久不散。
第一枚,發射,他沒有來。
第二枚,發射,他沒有來。
第三枚,發射,他還是沒有來。
手中的信號彈無力滑落在地,夏月遙的淚瞬間滂沱。
所有支撐她的力量,在這一刻消失殆盡,她再也沒有了任何力氣。
天空忽然飄起了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她的臉上。
爹爹說,她出生的那天下著大雪,沒想到如今她要從這個世界離開了,竟然也下起了大雪。
或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注定和裴宴辭沒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胸口再次猛烈的抽搐起來,她偏過頭,一口鮮紅的血,灑落在雪地上,分外刺眼。
緊接著,大口大口的血順著唇角狂吐出來,她沒有一絲力氣,隻能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看著那綠光漸漸散盡的天空,又哭又笑。
“裴宴辭,你說話不算數。”
“你答應過我,隻要我發射信號彈,就一定會出現在我麵前。”
“你說過,這輩子,永遠都隻會愛我一個人。”
“可是,你沒來,你也,不愛我了。”
“你為什麼,要一次撒兩個謊啊……”
漆黑的夜裏,無人給她回應。
她艱難的伸手接住那掉落的雪花,緩緩閉上了眼睛。
冷風吹過,夏月遙躺在濕冷的台階上,再也沒有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