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到底還是沒能阻止姑姑們接走奶奶,隻是這一鬆口就讓奶奶墮入深淵,再也沒有了機會回家。
她們趴在奶奶床前聲淚俱下,央求著奶奶去家裏,說想她了,說接她去享福。
奶奶好幾年沒見到自己的女兒自然也是想的,即使以前自己的女兒做得再過分的事,都讓此刻的淚水將記憶衝刷得一幹二淨,不用多勸就點頭答應了。
奶奶時日無多,醫生判定隻有半年可活,所以她們約定去每個女兒家裏住一個月,最後到老家落葉歸根。
我站在她們麵前不允許她們帶走奶奶,我很生氣,我在他們出發前悄悄把車的輪胎每個都紮上了洞。
結果還是沒能攔住他們,他們叫了修理店的人把車拉走,又喊了網約車馬不停蹄地準備出發。
他們知道是我幹的,但目的達到,也不願與我多糾纏,隻覺得忍一時,賺一把,帶著奶奶繞過我就要走,
奶奶停下來拉住我的手,眼窩深陷卻依舊和藹溫柔,
“蓮蓮,奶奶出去玩玩,別擔心啊,很快就回來。”
我沒想到此去就是訣別。
奶奶再也沒能回來。
一個月後爸爸接到二姑的電話,說奶奶在去找二姑的路上走了的,讓爸爸過去處理後事。
我們三人立馬啟程去到了二姑的城市,
看著高鐵窗外不斷快速倒退的景色,我想起了我去讀大學的那一天,我笑嘻嘻地告訴奶奶,以後我讀了大學出來有了出息,就帶她坐高鐵去旅遊去吃好吃的。
奶奶很高興,笑起來臉上的皺紋都皺在一起了,她說那她就等著我有大出息,隨後又悄悄從她自己縫的內褲兜裏掏出一摞錢,皺皺巴巴的,從五毛到十元二十元不等。
她說自己沒有什麼大錢可以給我,但是這點錢還是夠我買點自己喜歡的零食,買件漂亮幹淨的衣服。
我不要,我知道這錢來得多不容易,奶奶撿廢品一點一點攢起來的辛苦錢我不能要。
奶奶堅持要給我,爸爸也在一旁說,奶奶的心意不收下,她晚上都睡不著覺。
奶奶抓著我背後的書包就把錢往裏麵塞,還說拿出來就是不認她這個奶奶。
奶奶又從包裏掏出兩個雞蛋,告訴我路途遙遠,吃兩個雞蛋墊墊胃。
我接過雞蛋,細膩的雞蛋殼還帶著溫熱,卻燙得我眼淚直直的往下落。
奶奶用她年老粗糙的手擦掉我的眼淚,
“哭什麼哭,都是大學生了,別人看到就該笑你了。”
她說她等著我賺大錢以後出去旅遊。
可是,我大學還沒畢業,我還沒掙大錢,我還沒帶您做過高鐵,您怎麼就先走了。
眼淚像麵條一樣嘩嘩地順著臉往下滑,爸爸媽媽也沉默不語,不知過了多久,我用手背擦幹淨我的眼淚,轉過頭對爸爸媽媽說,
“我覺得奶奶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等會兒去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問清楚奶奶去世的原因是什麼,還有,明明說了在每個姑姑家裏住一個月,按理說奶奶應該還在大姑家,為什麼會在千裏之外的二姑所在的城市出事。”
爸爸媽媽聽了我的話連忙點頭,我是家裏出的第一個大學生,爸媽很多事都會聽從我的意見,此時也不例外,看著他們疲憊通紅的眼睛,我意識到,現在的我就是家裏的主心骨。
在路途上我還幻想著是不是奶奶因為忘記吃藥,或者藥吃完了沒有及時補充,或者是因為病情突然加重才導致了不幸。
我不停地預設著各種可能,但事實遠比我想象地更加殘酷,或者說我根本沒有想到姑姑們的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