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與我有婚約的少年郎,死在了戰場上。
他身後中了十八刀,後背幾乎被砍爛,前胸卻無一處傷痕。
前線的將士們唾罵他:“叛徒!隻有逃兵才傷在後背上。”
“這廝臨陣脫逃,也配做我大徵兒郎!”
在鎮南關懸屍曝曬七日後,諜事掌院悄悄將他的屍首送回了京城。
我親手從他緊緊護住的前胸揭下一塊皮肉,上麵用特質的墨水繡著南昭國潛入大徵的細作名單。
掌院使命我即刻前往南疆,接手孟久安在南昭的間諜網絡。
凝視著孟九安斷指處的傷口,我拒絕了。
“掌院,殺我心上人的鐘懷宴,我要嫁一嫁他。”
荒涼的青山上,孤零零一座墳。
送別我的少年郎後,我進宮請旨,一個頭磕在皇後娘娘膝下。
“娘娘,您已經為大徵送走了一個女兒,小公主年幼,這一次,請讓臣女代公主和親吧!”
皇後娘娘將手放在我的頭頂,良久,歎了一句“癡兒”。
從宮裏出來,我被封為朝暉公主,和親南昭。
中元節出發,三月後抵達南昭王都。
這日子,與我而言,是個好兆頭。
我去南昭,本就是要送鐘懷宴去見閻王。
臨行前一夜,我給自己打了和孟九安一樣的棺材,隨著十八抬嫁妝一起,浩浩蕩蕩往城門去。
在百姓眼中,鎮南將軍府嫡女,曾從軍與南昭交戰過的林家女郎,竟然主動要求和親,其中難免有些朝堂隱秘,自然是議論紛紛。
有人說,「將軍府大義,兒郎皆投身戰場,保家衛國,女子舍身為社稷,可敬可佩。」
也有人說,「這林瑤光辱沒門風,她原本的未婚夫就是那臨陣脫逃,後背給敵人砍爛了的男人,如今倒好,還要和敵人睡一個被窩去了。」
「這事在邊疆鬧得很大,奇怪的是,那人連個姓名都沒有。」
百姓的猜測落入耳中,我卻不能為我的少年郎分辯一句,隻覺得口中好苦。
要什麼姓名呢,我那英俊瀟灑的少年郎,為免被人認出麵容,連累家人,臨死前用盡最後的力氣,親手用石塊磨爛了臉。
全身上下,能夠證明身份的,隻有胸口那一塊繡。
我端坐在花轎中,按住自己胸口,聽著那些無知百姓的猜測臆斷。
在他們眼裏,我們這些人的身上有太多不為人知的隱秘。
但我的孟九安,他一腔拳拳愛國之心不能昭於世人,皆是因為他是大徵插入南昭心臟最鋒利的匕首,而他在這京都,還有一個尚未頂門立戶的幼弟。
【繡衣堪賢愚,諜眼辨忠奸。閱盡天下事,裁與聖人言。】
加入諜事掌院多年,身為繡衣使,我早就看穿了榮辱。
我伸手按住胸口。
每個繡衣使胸口都用隱秘手法紋了一塊證明自己身份的繡圖,隻有用特製的藥水才能使之顯現,每位繡衣使的圖樣都略有不同,但隻有我和孟九安的一模一樣。
人群嘈雜中,聽得一個稚嫩響亮的聲音道,“嫁妝是女子一聲所用之物,吃穿用度、田產莊園皆在於此,林女郎連棺材都帶上,是不打算回來了嗎?”
我擺手示意眾人停下,掀開轎簾,隻見孟平嶺臉上淚痕猶在,仰起頭注視著我。
我隻對他柔聲道,“回去吧。”
回去吧,好好長大。
你哥哥此身已許家國,孟家已然盡忠。
你要好好活著,剩下的事情,我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