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周明是這裏唯一的大學生,唯一有學曆和知識的人。
上輩子,我聽了爹那句「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話,初中輟學,眼睜睜看著同班學習比我還差的女孩去讀了夜校。
三年後,我精神失常,女孩則有了正式工作。
「上了大學又咋樣,不還是來咱這窮鄉僻壤的破地兒來——」
爹大聲說著,我則默默低下頭。
對,這就是知識,在這個地方,知識是「異類」。
但我知道,我必須擁有知識,必須有學曆,才能真正改變人生。
雖路有數百條,對我來說,隻有學習這條路,是現在唯一能讓我跑出大山的路。
車停下來,到了地方。
爹走到門前喊了幾聲,門開了。
爹把我推到周明麵前,彎腰討好地遞過去一根煙,周明道了聲謝,沒收。
「周大夫,這我閨女,前幾天生了怪病,麻煩你給她看看。」
我因一路顛簸,臉色慘白,早飯在胃裏翻湧,這會兒下了拉豬車,一彎腰,早飯全獻給大地。
「好,我看看,叔你坐會兒。」
我吐完,跟著周明進去。
剛坐下,沒等周明穿上大褂,我開口問他:
「周大夫,你讀過大學嗎?」
周大夫愣了下,「讀過。」
我有點急切,握緊拳頭,我直直盯著他的眼睛說。
「周大夫,我也想讀書,去學醫。」
周明有點兒意外,「為什麼?」
周明讓我伸手,他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兩分鐘後,他收回手,盯著我的眼睛看,似乎在辨別我這話真假。
「我想有出息,走出去。」我說。
「學習這路可不容易。」周明用食指點了點腦袋。
說完這話後,周明再開口,隻拿著筆低頭“唰唰唰”寫著什麼。
我站起來,沒皮沒臉地奪過周明的筆,看著他說。
「我一定能學好,周大夫,我不怕苦!」
周明皺了皺眉,開口說:
「炒酸棗仁1g,炙甘草3g,知母,茯神,川芎各6g。」
周明說的這話讓我一愣,他拿出一支新筆,不耐煩地問我。
「記住了嗎?」聽我嗯一聲,他合上筆蓋,把藥方給我。
門口,爹也恰好在喊我。
我明白周明對我的不耐煩,他隻當我是在和他開玩笑。
「周大夫,我不笨,我肯定好好學!」
我明白,我不可能裝病裝一輩子,周明是唯一一條能帶我出井底的繩子,而機會寶貴,也許,隻有這一次。
我抓住周明的白褂,跪在他麵前,重重磕幾個響頭。
「我求求你,周大夫,隻要你能教我,我將來一定報答你。」
「你身體沒什麼事兒,可以回去和你父親說了。」周明默默把身上白大褂脫下,
「周大夫——」
「走吧。」
兩字落下,周明低頭坐在那裏,什麼也不說了。
爹的腳步聲離我越來越近,我隻能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地極其艱難。
快走到門口時,在推門那刻,周明突然開口。
「李小花,是吧——剛才我說的藥方是什麼?」
我一愣,回頭把藥方背在身後,語速迅速。
「炒酸棗仁15g,炙甘草3g,知母,茯神,川芎各6g。」
周明臉上帶了點笑,他走到我身前,直視我的眼睛,一字一頓。
「李小花,你學成之後,也許隻能和我一樣,出不去,甚至還得去更破落的地方,這樣,你還願意嗎?」
沒猶豫,我看向周明,重重點頭。
我要的是打開井蓋的一把鑰匙,一個向上攀登的木梯。
而在救別人前,我要先救自己。
「行,明天你五點來,我教你。」周明說。
「好。」我聽自己聲音顫抖。
我轉動門把手,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