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窮鄉僻壤裏,隻有這一個醫生,姓周,叫周明,二十來歲的年紀。
但因為人們思想落後,所以來去看病的人少之又少,平日他靠給家畜看病的錢,才能勉強維持生計。
上輩子,我第一次見周明,是在流產月子裏。
我第一胎因肚子圓,趙嬸逼我墮胎,我不聽,於是,在那之後,我受盡折磨。
我實在扛不住,趁著天黑,我跑了。
但我挺著肚子,身體虛弱,暈在半路上,第二天又被抓了回去。
為了防止我再次逃跑,趙嬸把拇指長的鐵釘狠狠錘進我腳心裏。
趙嬸和趙強呢?他倆早拿著我工資折子跑出去大吃大喝。
最後,孩子沒了,是個剛成型的男孩,趙嬸哭爹喊娘,說我克夫。
趙嬸為了讓我再次有孕,才叫來周明。
周明給我開了藥,又在看到我腳底的傷後,帶我去城裏醫院打了破傷風。
醫院裏,女護士給我打了針。
出門,我看到女幼師帶著孩子過馬路。
大街上,她們眼中帶笑,全然不像我與村中的女人一樣,眼中全然是被命運裹挾的無助與死氣沉沉。
那是我第一次進城,也是第一次知道,女性可以做許多事。
不隻是守著眼前過日子,女性也不隻有結婚這一條路,人生竟然有這麼多可能。
第一次,那是我第一次嘗試從井底掙紮。
可惜掙紮晚了,我命先沒了。
前世死的那刻,我不怨爹娘,也不怨趙嬸和趙強。
我怨我自己。
是我的軟弱導致這一切,這是我的苦果,我該受。
所以,重來一次,我徹底明白自己該去做些什麼。
這病一裝就裝了半個月,期間,我戰果累累。
我一出門,全村人都躲著我走,生怕傳染上什麼東西。
我那天對街頭隨地大小便的小孩一笑,那孩子連褲都沒提,大喊著跑了。
另外,在我逼走三個相親對象,嚇跑全村小孩後,甚至村長都親自上門帶神婆在我家院子裏跳大神。
第二天剛起,我被神婆迎麵潑了一身黑狗血。
終於,看著滿身狗血的我,我爹咬咬牙,開口說。
「花啊,明天爹帶你去周明那看看。」
我點點頭,再佯裝抹了把壓根不存在的淚。
因為我忘了身上全是狗血,這一抹,血糊了一臉,抬頭和爹對視,把爹嚇了一跳,連他總握在手裏那杆煙袋都掉了。
爹利索跳下床去,拾起煙袋,大步走出門,一邊走一邊嘟嘟囔囔。
「看,這得看,這得看......」
我則低頭看著自己這一手血,突然笑出聲來。
隔天,爹用拉豬的車載著我,顛得我早上吃的飯頂到嗓子眼兒。
「花啊,爹聽別人說,周大夫是大城市裏來的人,聽說好像還念了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