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失了寵整日抑鬱寡歡,不久便去世了。
這所宮殿就此成為冷宮。
我成了這冷宮唯一留下的丫鬟,每日負責打掃清潔。
第二年開春,一隻風箏飛入院中。
我見上麵破了一個大洞,便用針線將其補上。
一位少年翻牆而入,看著我便問:“如此蕭條的冷宮竟也有人?”
我將風箏遞給他:“鄭美人病逝後,一直是奴婢在此地守著,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能在皇宮後院放風箏的,必然不是等閑之輩。
他俊俏的臉上浮現一抹肆意的笑容:“我叫霍去病,姑娘怎麼稱呼?”
“餘永笙。”
“永生?你家裏人是不是覺得你活不久,特意取的這個名字?”
我心中微微一驚:“的確如此。”
時間過去實在太久,我腦海中再無法浮現家人的麵容。
我淡忘了很多人。
歲月不老,可記憶卻出現衰竭。
霍去病時常來找我解悶兒,他向我講述戰場上的烽煙和屍骨,一字一句,無不展露著少年熱血激昂的青春。
“永笙我跟你說,我上次帶著八百騎兵追擊匈奴數百裏,被我斬首俘虜之人便超兩千多人。”
他講得眉飛色舞,我聽得格外專注。
如此少年之氣,我已經很久不曾見到了。
我會做一些甜食,霍去病每次來,總會吃上兩塊兒。
他最後一次來時,異常認真的朝我伸手:“我要出征了,你願意陪我一起嗎?”
我沒有伸手回應,隻是淡淡的看著他:“路途遙遠,奴婢怕是無法前往。”
他神色失落一瞬,隨即又揚起一個笑臉:“沒關係,那你能不能為我做一塊最為香甜的糕點,等我回來嘗嘗?”
我道:“好,我為你做。”
後來,我等來了他的死訊。
年紀輕輕瀟灑肆意的少年將軍,如今隻剩下一具冰冷的屍體。
我身份低微,連他最後一麵都不曾見到。
精致的盤子上擺滿了甜甜的糕點。
而那個說要品嘗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身邊與我有過接觸的人,不是短命便是出現意外。
難不成,我果真是災星?
我假死出宮,看著高聳的城牆一聲長歎。
如今踏出一步,天高海闊,大路條條。
我忽然想起陛下與我說過的話:
——世界之大,你又何苦將自己困於小小的一方天地?
我花錢買下一大塊空曠的地,建成了第一所客棧。
隨著生意越發的好,我手中的錢也越來越多。
這一刻,我意識到自己可以做一些事情,用於消遣一眼便望不到頭的生命。
三年後,我便在客棧旁邊起了一座巨大的酒樓,一躍成為城中遠近聞名的商人。
許多商人找我敘舊,無比誇讚我經商有道。
我找來最會梳妝的姑娘,問她:“你能否在人的臉上畫化出歲月的痕跡?”
她似懂非懂。
在聽到我的解釋後,才勾唇一笑:“小姐,這有何難?”
她用胭脂水粉輕輕一陣撥弄,銅鏡中便出現一張讓我恍惚的臉。
這難道,便是我衰老的樣子麼?
姑娘靠在桌上,含笑著眸子:“這可算歲月的痕跡?”
我滿意點頭,為她開了一家胭脂鋪。
五十年後,姑娘抖著手為我畫下了最後一副妝容。
“小姐,真羨慕你能一直不老,不過以後,你要學會自己去動手了。”
她將畢生的梳妝技藝傾囊相授,我以徒弟的身份送走了她。
活得太久,我也變得越發沉默。
回望過去的歲月,那一張張熟悉的臉,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變得模糊,直至徹底陌生。
我對這人世間失去了所有的幻想與憧憬,就仿佛一道被世界遺忘的靈魂。
我將不老不死視為詛咒,舍棄滔天的財富,千裏迢迢前往菩提山尋求解脫。
聽聞山中有座菩提廟,專為人們解疑答惑,十分靈驗。
我虔誠跪拜。
“我佛慈悲,民婦餘永笙請願。”
住持阿彌陀佛一聲,道:“佛曰:愛能殺人。”
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