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五歲那年，爸媽為了幫哥哥還賭債將我“賣”給了同村四十五歲的二婚男。

他的原配我認識，那個溫溫柔柔的嬸嬸，據說是被他打死的。

被送往他家那天我投河自盡了，我原以為死了就解脫了，就什麼也不欠了。

可渾濁的河水灌進口腔時，巨大的求生欲陡然升起，我拚命掙紮著。

最後我被暑假回家的鄰村大學生救起，他說“你不欠他們什麼，好好活著”。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隻屬於自己，不該是他們的附屬品。

......

“媽媽，我不要嫁給他，他會打死我的，我求求你，不要把我嫁給他”。

我哭著求我媽不要把我嫁給鄰村的二婚男，他已經四十五歲了，都能當我爹了。

村裏人都知道他是個家暴男，他的原配，那個溫溫柔柔的嬸嬸就是被他打死的，可村子裏消息封閉，他一句她是病死的，便結束她的一生，好像她這個人從沒來過這世上一樣。

我不想要跟那個嬸嬸一樣，老師說我的成績一定能考上縣一中的，我想上學，我想走出大山。

我不想一睜眼就是重重疊疊的大山，擋住村裏人走出去的路，也捆綁住年輕的夢想。

我媽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我和你爸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還幫你找了個好夫家，你說你不嫁，你別不要臉”。

我媽罵起人來毫無邏輯，就像現在她罵的一樣，我不明白為什麼在她眼裏那個男人會是個好夫家，可我不能回嘴。

她說過大人說話的時候小孩別插嘴，大人說的都是為了孩子好，父母不會害自己的孩子。

可那個男人打死了他的原配，這是人盡皆知的，我媽又怎麼能保證我嫁過去不會跟那個嬸嬸一個下場呢？

我死活不肯，死皮賴臉求我媽，她開始對我拳打腳踢，我媽長得壯，拳頭和腳向我打來的時候很痛很痛，我求她：

“媽媽，不要打我了，我會乖乖聽話，別打我了好不好？”

可她還是沒有停下動作，她說：“現在知道錯了，剛剛不是還很強嗎？讓你不孝，讓你頂撞大人，讓你不聽話，你個婊子......”

我不記得她邊打我邊罵了些什麼，等她打完解氣了，我才敢動一動胳膊，摸摸自己的手臂看看有沒有被打斷。

其實我不怕我媽打我，我最怕的是她罵我，小時候我不懂她罵的那些是什麼意思，可慢慢長大，我才發現她經常罵我那些話真正的意思。

汙穢不堪入耳，可我不敢反抗，不敢責怪她，隻要我稍有反抗，她就會把我打罵一頓，再以死相逼。

“早知道你是個白眼狼，這麼沒良心，當初生下來時我就一腳把你踩死，你翅膀硬了是吧，管不住你了，你也別管我，我自己去找我的死路”。

她每次都要把我罵一頓，然後說著去找自己的死路。

她是我的媽媽，我怎麼能讓她因為我而死呢，我不能這樣做，那樣的話我真是個不孝的孩子。

書上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書上說百善孝為先。

我明明很孝順，可是爸爸和媽媽還是不喜歡我，其實他們有時候也是喜歡我的，我想。

不喜歡為什麼會生下我，不喜歡我為什麼會養我到這麼大，所以他們一定是喜歡我的，隻是他們喜歡的方式跟別的爸爸媽媽不太一樣，我不應該恨他們。

我每次都跟自己說我不應該恨他們，所以就算被打罵得很慘，第二天我也能將傷痛都放下，他們還是我親愛的爸爸媽媽。

可現在我卻發現我被騙了，不知道是被書上的大道理騙了，還是被爸爸媽媽騙了，或者說是被我自己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