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所以，我開始每天替方思明買飯，幫他打水。雖然他並沒有要求我這麼做，但是隻要他沒有拒絕就當是默認了我的這種行為。

就這樣我成了方思明的小跟班，總是滿眼堆笑的討好他。日子久了，我比以往越發熟悉他的生活作息，知道他吃飯的忌口喜好，還有他無聊時的愛做的惡趣味。

起初方思明很少跟我說話，可到現在我們也能夠不時地聊上兩句。他會和我討論食堂今天的飯菜是鹹了還是淡了，他會跟我講他小時候看到螞蟻上樹的情景。

說到興頭，他也會偶爾舒展眉頭，綻出微笑。這是我不曾見過的樣子，當我在後排遠遠望向他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能夠和他有說有笑。

那場意外過後，方思明的手腕變得不太靈活，能夠握筆寫字已經是很不錯的事情了。所以他字經常寫得很慢、很潦草。他的手速是遠遠跟不上他思維的運作的，所以有時候我會充當他手的作用，他讀步驟，我幫忙寫到卷子上。

當我不明白下一步是怎麼得來的，他也會耐心地停下來幫我講解。那一刻，我和他離得那麼近，近到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聲。那是我第一次仔細看他的傷疤，就像荊棘一樣爬滿了大半張臉，越看越覺得觸目驚心。

而一想到他要頂著這樣一張臉過一輩子，我眼圈就泛紅了起來，方思明講題的聲音停了，發現我在看他的臉，就趕緊把帽簷壓叫我認真聽講。雖然他總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但是又怎麼會有人能夠欣然接受如此巨大巨大的心理落差？

模擬聯考的成績出來了，我的成績雖然還在後麵，但是比起以前卻有了很大的進步。當我懷著喜悅的心情想要把這件事分享給他時，卻看到了他的成績下滑的厲害，直接從班級前五跌落到了三十名開外。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於是隻好把卷子收了起來。卻沒想到回座位後，他竟然主動向我道喜，並且還帶給了我一根糖作為獎勵。

“......這是你買的？”我詫異。自從發生了那件事情，他就拒絕和人交流，就連買東西都從來沒有過。

“嗯。”他垂眸，發出輕輕地一聲，似乎很愉悅。我不知道有什麼值得開心的，隻知道剛才出去那一趟，他一定忍受了很多人異樣的眼光。

“你不開心嗎？”他看我心事重重的樣子，像是做錯事的孩子。我從他手裏拿過棒棒糖撕開包裝，然後把它放進嘴裏，草莓味兒的棒棒糖在嘴裏化開，很好吃。

“沒有不開心，隻是我更喜歡青蘋果味兒的。”我含糊不清道，他這才鬆了口氣。

“那麼，下次我給你買蘋果味的。”

馬上就要高考了，這時方思明的單招成績也出來了。他過了所報音樂學校的單招分數線，按照他目前的水平，隻要文化課考試穩定發揮，也可以考上理想的院校。

但是，他卻和我說，他不會去的，他要和我一起以普通高考的成績被錄取。過去的殊榮與他都沒有關係了，那場意外後的他是一個全新的他，所以他要與過去割舍，以一個全新的麵貌開始他以後的人生。

“可是，你就這樣放棄了嗎？你數十年如一日的熱愛，你對鋼琴的執著就這樣不管不顧了嗎？”我比他還要激動，而這時他卻在我的麵前展露出他的雙手。

“你覺得，這樣一雙手還能再彈鋼琴嗎？”方思明苦笑，那雙漂亮修長的手此刻卻是爬滿了粗糲的傷疤。

我沉默了，或許我不該打著為他好的名號，以一己之私來逼迫他。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在他麵前提起過鋼琴，而他也好像真的放下了曾經的一切。

等到高考成績出來後，我超常發揮，而方思明也考得相對不錯。不過這隻是與我而言的，他本來也是要打算再複讀一年的。

填誌願時，方思明幫我參考了很多，可是我卻越發猶豫起來。直到投檔結束後，我才和他在再次取得了聯係。

那是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我穿了一件水藍色的連衣裙來複讀班找他。終於等到下課，我才和他匆匆見了一麵。

“你誌願投檔怎麼樣了？按照我方法，第一誌願應該能夠錄取。”方思明自顧自地說著，我卻始終低著頭不敢看他。

“怎麼了？滑檔了嗎？那麼第二誌願也是不錯的。”他看我低著頭似乎心情不佳，就繼續替我分析道。

“......我沒有報誌願。”我底氣不足，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宛如蚊喃。

“什麼？”方思明似乎沒有聽清楚，又似乎是不敢相信。

“我說我打算和你一起複讀。”我下定決心，一字一句道，他卻神情嚴肅。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現在分數線年年漲，明年高考人數很多，你確定你明年還能考上更好的學校嗎？”他說的不假，句句為我考慮。

“可是我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終於我鼓起勇氣，將心中的話傾吐而出。

他愣住了，良久沒有說話，又狠了狠心把帽子給摘了。過長的發絲在風中飛舞，而他的臉和脖子上的傷痕也盡數暴露在了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