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遙不可及,而是變得更加生動有血有肉起來。以往看他,我隻能隔著好幾排的人群從縫隙裏找他,現在看他,我卻要擔心會不會恰巧被他發現。
寄宿製的高三為了加強學生的身體素質,我們早上和大課間是要跑操。但是今天我生理期實在有點兒不想跑了,於是就提前找老師請了假。
上午第三節下課後,同學們都下樓去跑操了,我就留在了教室。教室裏總還是有些人的,這時我發現方思明竟然也在,也對,他從來不參與跑操,以往這個時候他都會去音樂教室練琴。不過現在單招已經結束了,按理說他應該和我們一樣準備文化課考試了。
我趴在桌子上,睡眼朦朧間看到他從後門出去了。方思明會去哪兒?一種好奇心驅使著我睜開眼睛,然後悄悄地跟了出去。雖然我知道這樣做有些不好,但是因為喜歡便對他生出了一種難以遏製的探求欲。
就這樣,我懷揣著這可惴惴不安的罪惡之心一路尾隨來到了音樂教室。我看著他掏出鑰匙開門然後進去,我則躡手躡腳的跟進門藏在那用以遮擋的影壁後麵。
方思明拉開厚重的窗簾,推開窗戶。陽光便從高牆外一擁而入。他脫掉厚重的校服外套疊好放在鋼琴上,然後崩開襯衫上方的兩粒扣子露出漂亮的喉結和精巧白皙的鎖骨。
他抬頭,視線掃過來,我趕緊藏好,卻隻聽到啪嗒一聲打火機擦亮的聲音,接著他從口袋裏拿出根煙斜叼在嘴裏點燃,用平時拿筆的手指夾著吞雲吐霧。
他靠著窗邊單手插兜,風撩起他額頭的碎發,煙霧裏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卻能感覺到他此刻是享受的、是歡愉的。不同於在廁所裏偷偷抽煙的那些男生,他的放縱不是簡單的跪地臣服,而是克製隱忍到極至後對欲望的角逐。
煙味兒順著風飄過來,我捂住口鼻盡量不讓自己嗆出聲來。在抽了兩根過後,他把煙蒂扔進垃圾桶裏,然後嚼了片口香糖開始練琴。打開琴蓋,他修長的手指跳躍著,那首貝多芬的月光便傾瀉而出。
這是我第二次聽他彈琴,還是《月光》那首曲子,這一次我傾聽了他的秘密,但是卻多了幾分悲愴與淒然。是的,我喜歡他卻並不懂他,但是這並不妨礙我繼續喜歡他,且憑借著自己幾分淺薄的了解去解讀他。又或許我對他的喜歡,從來都不關他的事情。
我躲著影壁後,肆無忌憚地欣賞著他的曲子。因為隻要鋼琴聲還在,我就不用擔心被他撞見。而就在我沉醉之時,煙味兒卻越來越重。我偷眼看過去,卻發現在方思明的身後,窗簾和實木的櫃子都在燃燒。
那一刻,火光攢動,他仿佛是肉身獻祭的神明,用自己的死亡企圖從愚昧中喚起一絲良知。火勢漸長爬上鋼琴,他仍不為所動,似是撲火的飛蛾。鋼琴聲仍在繼續,不過清冷的月光化為熊熊烈焰,焚燒著他的一身傲骨。
“方思明,你是瘋了嗎?”我再也顧不得其他了,直接從影壁後衝了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曲子戛然而止,並因為我的拖拽讓他誤觸了其他琴鍵,進而使鋼琴發出嘔啞難聽的噪音。
他露出半分動容,似乎沒想到音樂教室還會有我這第二個人在場。不過馬上他又恢複了一貫的清冷姿態,並抽出手把我推開。
“曲子還沒有結束!”他說得雲淡風輕。火光應到我的臉上,讓我感到鼻腔內每一次呼吸都是痛的。
“都什麼時候了,這些重要嗎?”我劇烈地咳嗽著,火苗掉下來把他的校服點燃。但是他卻執拗萬分不為所動,任憑我怎麼拽都拽不動他。
警報聲響起,我朝著門外跑去,卻發現門被風吹的關上反鎖住了。我奮力的拍著門,都忘記了鑰匙在他那兒這件事情。汗水打濕頭發從額頭上淌下來,我頭腦發暈,耳邊的鋼琴聲卻突然停了。
叁:風吹過流言四起
當我再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病房內,醫生說沒有什麼大礙讓我注意休息。我又在在病房裏躺了兩天,其間有老師和同學來探望。我想打聽關於方思明的消息,但是礙於父母都在終究沒有說出口。
出院後回到學校,方思明的位置又空了出來,就像他還在集訓一樣,仿佛從來都沒有回來過。大家都沒有提起方思明,又或許隻是不在我麵前談論,直到他的父母來找學校鬧事,我才知道了他的近況。
那天火災雖然很快被撲滅,但是因為他離火源很近,導致身上多處燒傷,目前還在昏迷中。他的父母請了假守在醫院裏,不眠不休的照顧他。
後期手術需要很大一筆費用,雖然錢對他們家來說並不算什麼,但是高考在即方思明的前途便算毀了。他的父母不甘心,於是指責是學校安全工作不到位,導致孩子發生了意外。
雙方就此事件爭論了好久,最後校方拿出了警方提供的證據,證明起火點是垃圾桶裏未燃燒殆盡的煙頭。而學生抽煙本來就不符合規定,況且學校也並未明確把音樂教室借給他用,所以校方並不承擔方思明意外的全部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