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季,桂樹茂盛繁密的樹葉與星辰在黑幕裏纏綿。
我來到李挺書房外,屋內飄渺的煙霧遮擋視線,隻能看見燭光微小的火焰籠罩的瘦削人影。
恍然間好像回到三年前,他時常伏案到深夜。我總是擔心他,一會端茶倒水一會噓寒問暖。他煩我,少不了惡語相對。
大約是習慣性作祟,我來到他身旁,把他圈在我的陰影裏。桌上慌亂的字跡筆墨未幹,墨跡沾染得到處都是。看來他發現了,我不會死得那麼簡單。
喪失體溫的手指輕輕摩挲薄唇,他麵色蒼白,看來藥效比我想象中快很多。
「尚荷!」
不愧是李挺,混跡沙場多年,一絲風吹草動都不會放過。
他狠狠捏緊我的手指,瞪大瞳孔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嘴唇張張合合半晌,終是不語。
「原來年少的海誓山盟都是屁話,這麼快就迎娶嬌妻。」
我將手指從他手掌中抽出,幸災樂禍地打趣他。
「沒你的日子,我才知道什麼是度日如年。」男人站起身,用他自以為最深情的眼神看著我「我太想你了,你走後這麼多年,都不曾到夢裏看過我一麵......」
「別演了,你我夫妻這麼多年,你覺得我不知道你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嗎?」
李挺冷峻的五官隱沒在黑暗裏,整個人如同一隻受盡摧殘的花朵。
生前他從不給我好臉色看,死後也不曾燒紙供奉。可當我再次站在他眼前,他假惺惺地說愛我。
男人小心翼翼地挪到我麵前,張開雙臂輕輕擁我,好似環抱一件價值連城的藏品。
「我一直都很想念你......我也知道你其實很愛我對吧。要不然你當初也不會栽贓永慶侯,為我除去敵手。」
我把「將軍夫人」的死亡栽贓給貪汙受賄、為非作歹的永慶侯,表麵上成全李挺與薑家的計謀。
他們因除去奸臣一躍成為當今朝中最大的勢力,還對我的死感恩戴德。
然而這隻是看起來如此。
「尚荷,你不在的這三年,我和孩子都好想你,我巴不得隨你一起去了。」話音未落,薄唇試探上前。
李挺完全不給我抗拒的機會,大手扣緊後腦勺,強迫我承接他的悲傷。
三年前他連看都懶得看的女人,現在卑微懇切地祈求我留在他身邊。
「你想留住我?就憑這一點美人屍?」
角落裏的香薰閃著腥紅,搖曳的燭光在男人深邃的眼眸裏飄忽不定。
「讓默娘再去尋便是。隻要一如三年前,你乖乖留在我身邊即可。」
8
薑婉竹回京那天,陰雨連綿。
掃地丫鬟打趣薑佰川「你親娘就要接你去享福啦,幹嘛還悶悶不樂的。」
薑佰川置若罔聞,自顧自研究手裏的草藥。
薑婉竹也是念兒心切,上午剛到薑府,還沒多陪陪病危的祖母,下午就馬不停蹄地趕到將軍府。
但是李挺將她攔在大廳,遣散周圍的隨從,步步逼近。
薑婉竹已然成為富甲一方的女商人,比年少時圓潤富態不少。我趴在房梁往下張望,她頭上的珍珠寶石,手上的翡翠黃金都晃得我眼疼。
「什麼意思?薑尚荷她死之前沒給我留下什麼啊?」
「你們姐妹情深,她的死也是預謀已久,怎麼會不給你留下點什麼書信一類的呢?」
「噗嗤,」女人垂眸撇淨茶葉,「你怎麼知道我們情比金堅?我喝她的血才活到現在,可不意味著我感恩她。於我,於你,於薑家,她都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李挺氣急敗壞地掐著薑婉竹的脖子,茶杯被摔得細碎「別廢話!她留給你的東西在哪!否則,你就不要怪我請你在府上住一段時間了。」
沒想到昔日情人在見麵竟鬧得如此難看,我悠閑地打了個哈欠。
薑婉竹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成功商人,麵不改色地說「小小一個將軍府能困得住我?」
「你兒子還在將軍府!」
「那你又為何覺得,我會疼愛珍視這個被匪徒強奸所生的孽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