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桃似是沒有想到崔行舟會在這兒，見著他登時一愣，神色間的猶豫怎麼都掩飾不住。

崔行舟轉頭看向鬱南梔，神情中莫名帶著幾分哀切：“瞧春桃的神色便知阿梔從來沒有將我當做過自己人。”

鬱南梔斜睨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倒是春桃有些心虛地瞥了崔行舟一眼：“舅老爺您實在是誤會了，我家姑娘如何會不把您當做自己人呢。隻是這到底也是姑娘的私事，舅老爺您......”

“你喊我什麼？”崔行舟皺眉打斷了她的話。

春桃莫名其妙：“舅老爺啊。”

崔行舟的眉頭皺的越發深了起來。

他抵住下巴，十分艱難地開口：“春桃，若我沒有記錯我隻比你家姑娘大了五歲。”

“......您就是比我家姑娘小上五歲，您也是崔家的公子，我家姑娘的舅舅，我們平遠侯府的舅老爺啊。”春桃眨巴著眼睛，越發不理解崔行舟這突然而來的不悅。

鬱南梔也覺得他有些無理取鬧：“小舅舅可是因為方才春桃的猶豫這才一直抓著一個稱呼不放？罷了，左右小舅舅也不是外人，春桃你直說就是了。”

春桃飛快地瞥了崔行舟一眼，低聲說了一句：“我兄長並不曾找到姑娘說的那個人。”

“你在找什麼人？”崔行舟皺眉。

鬱南梔笑了笑：“不是什麼要緊的人，隻是突然想起來了罷了。”

“阿梔，你我這麼多年的情分，難道我在你心中就是如此不可靠嗎？”崔行舟追問。

鬱南梔張了張嘴，倒不知這話該從何說起了。

小時候崔行舟也不過是時常帶著她出去調皮搗蛋，後來年歲大了，一則是母親不許崔行舟再帶她出去。二則也是她到了年紀，該收起性子跟著母親學世家女子都要學的一切，自然也與崔行舟少了來往。

再往後等到鬱瑾初和鬱遲大些了，母親便是去崔家也大多隻是帶著他們兩個去。

至於鬱南梔，用母親的話來說是要自小就學著管家的。

否則如何對得起自己平遠侯府大姑娘的身份？

如今，崔行舟與她說情分，她著實不知她要怎麼算他們之間的情分。

雖然她心裏想要親近崔行舟以求自保，可如今麵對著崔行舟的質問，她倒是生出了幾分退意來。

她所行之事本就與如今她該知曉的事情相悖。

以崔行舟的手段，如何能夠不知真假？

可若是繼續推諉下去，鬱南梔隻怕日後要白白與崔行舟生出嫌隙，那倒是大大的不值得了。

鬱南梔驀地打定了主意，她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往周圍看了看，抬手示意崔行舟靠的近些：“小舅舅，這件事我隻與你說，你可千萬不許笑話我。”

崔行舟端正神色，微微側身低下頭去。

鬱南梔輕聲道：“母親去的突然，大夫隻說大約是母親舊疾所致，還要我們時時關注自身。我曾問過外祖母，可外祖母也不知道母親有什麼舊疾。我私心裏想著，從前跟在母親身邊的嬤嬤總是知曉的吧？我想要問一問母親的事兒，以免將來我與阿初阿遲也有不妥之處。”

崔行舟皺眉：“你的意思是要找徐嬤嬤？”

鬱南梔眉間一跳：“小舅舅認得她？”

崔行舟打量著她，點了點頭。

“那小舅舅可知道徐嬤嬤如今身在何處？”鬱南梔忍不住追問。

可這話一出口，鬱南梔心底登時升起了一股寒氣。

崔行舟若是自始至終都知道徐嬤嬤在哪兒，是不是意味著他早已見過顧晚晚？

那麼是不是他也知道，她並非平遠侯府真正的大姑娘？

鬱南梔倉皇地別開目光，踉蹌著後退了幾步，腳下卻不知被什麼絆了一跤，整個人狼狽地跌了下去。

可預料之中的疼痛卻並沒有來，崔行舟伸手將她攬在了懷中，穩穩地接住了她。

鬱南梔蒼白著臉對上崔行舟的目光，一時話都不會說了。

崔行舟便笑：“好好地怎麼還能摔了？阿梔，你如今幾歲啊？”

鬱南梔腦子裏漿糊一片，恍惚以為被崔行舟察覺了什麼。

她還沒等開口，就聽到一聲驚呼。

“你們在做什麼？”

鬱南梔循聲望去，隻見鬱瑾初捂著嘴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

鬱南梔這才發覺崔行舟一直沒有放手。

她連忙推開崔行舟，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多謝小舅舅出手相助。”

“大姐姐怎麼了？”鬱瑾初聞言湊了過來，仔細瞧了鬱南梔一番，又去打量崔行舟。

可崔行舟黑著臉一副羅刹模樣，鬱瑾初也不過瞥了一眼便怯怯地收回了目光。

“眼瞧著前院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還不見大姐姐過來，外祖母要我來喊大姐姐一聲。”鬱錦初低聲解釋。

“是我方才想事情太入神，沒留意跌了一跤誤了時辰，我這就過去。”鬱南梔深吸一口氣，拉著鬱錦初就要離開。

鬱錦初卻回頭看了崔行舟一眼：“小舅舅要留在這兒嗎？”

崔行舟皺了皺眉，冷哼一聲：“這是我家。”

鬱錦初看著崔行舟甩手離開的背影倒是鬆了口氣，她轉頭拉住鬱南梔的衣袖，低聲問道：“大姐姐，聽說外祖母在給小舅舅相看小舅母了，可是真的？”

“長輩的事兒，我如何曉得？”鬱南梔搖頭隻做一臉懵懂。

她倒是記得崔行舟的婚事一直都是崔家老太太的心頭大患，可直至他臭名昭著，直到身死，她也不曾聽聞崔行舟同什麼人有過婚約。

若說是關係相近的女子，那麼除了那位顧晚晚她倒也沒見過旁的什麼人了。

隻是想到此處，鬱南梔就越發覺得前路艱難起來。

倘若崔行舟如今就已經結識了顧晚晚，他是更加明白她這些年是如何度過的。

倘若崔行舟仍就要為顧晚晚出頭，她豈不是依舊沒有活路？

一樁接一樁的事情湧上鬱南梔的心頭，她回到侯府當夜便發起了高燒。

迷迷糊糊中，鬱南梔感覺到一隻冰涼的手貼在自己的額頭。

她的耳邊也似乎又一聲喟歎。

睜開眼睛後，鬱南梔卻隻見到了滿室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