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忙活了一整天,送走了最後一個病人,我和韓洄都像散了架一般,巴不得倒頭就睡。
可是即使身體疲憊得不行,我們卻都輾轉反側,一點都睡不著。
隻因今天忽然出現的那個女子,乃是李侍郎家的小女兒李雲因,更是前世白仙兒奪舍之後第一個登雲梯。
靠著給李雲因診治,白仙兒打響了名號,後來李雲因入宮為妃 ,又暗地裏不斷提攜白仙兒,在後宮中與皇後形成了分庭抗禮之勢。
韓洄後身後緊緊將我摟在懷裏,我聽著男人沉穩的心跳,又生出一絲擔心。
“這白仙兒,或許是盯上我了。”
“今天李雲因壞了她的好事,可難保她下一回不會繼續找上門來。”
王屠戶那一腳把她踢了出去,李雲因自然算不上她的救命恩人,白仙兒若還咬著我不放,恐怕隔三差五又得來一趟。
思及此處,我恨不得親自雇量馬車從白仙兒身上碾過去,將她壓成肉泥,好還我上輩子七年魂魄離體之痛。
我越想越恨,渾身都在打顫。
韓洄發現我的異樣,不厭其煩地輕輕拍著我的脊背,溫柔悅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別怕,娘子。”
“這一世我們提早知道,不會再讓那樣的事情發生了。”
不,不止要避。
我回握住他的大掌,沉下了聲。
“白仙兒如此不依不饒,我絕不能坐以待斃。”
韓洄想起前世產房那般血腥場景,渾身一僵。
剛生產下來的小刺蝟崽子隻有尾指那麼大一點,渾身染血,粉紅的皮肉蠕動,和剛出生的小老鼠沒什麼兩樣。
白仙兒撐著虛弱的身子剛想施法將它們變成尋常嬰孩模樣,卻被韓洄打斷。
他目眥欲裂,拾起了桌上剪刀便捅穿了白仙兒的胸口,卻被一口咬住了脖頸,命喪黃泉。
徹底斷氣後,他靈魂離體,這才看見了一直在府裏遊蕩了七年的我。
我們還未來得及抱頭痛哭,就被一陣旋渦似的風卷了進去。
韓洄大約是怕了,一直隻避讓,從沒想過主動出手。
可積攢了七年的恨意卻將我的恐懼燒得一幹二淨。
我隻想要白仙兒死。
我不管她是什麼保家仙,還是能治百病的白娘子。
我的死亡是對自己愚蠢行徑的注解,但是白仙兒貪戀紅塵又放不下修仙一途,把我的身體弄成了半人半仙的怪物。
不管她後來救了多少人,被百姓供奉在廟堂,我都絕不會放過她。
4、
我給李雲因送去了拜帖。
她性子有些古怪,說出來的話新奇卻又讓人費解,世家中守規矩的小姐是不太和她交往的。
可偏偏是這份古怪,讓她在眾多人之中脫穎而出。
現下她聲名未顯,倒是收不到馬球會和各種詩會的請帖,成了長安城第一閑人。
左右她閑來無事,倒是將我附在拜帖後的信細細看了。
我的信寫得情真意切,將自己那日昏了頭腦的冷漠行徑大肆批判一番,並誇讚她是天底下頂頂善良純真的女子,若她能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那天的無禮便最好了。
李雲因被我誇得飄飄欲仙。
李雲因因為性格問題,別說融入圈子,連她的生身父母都不太待見她。
我的低聲下氣顯然滿足了她前頭十餘年都沒被填補過的虛榮心,她很快回了信,勉強算是認下了我這個朋友。
韓洄一進屋門,看見的便是我對著回信癡笑的場麵。
我見他進來,迅速收斂了表情,又變回了那個端莊持重的許娘子。
韓洄歎了口氣,抽出我手上的書信,仔細查看了一番,眼神中卻是無奈和寵溺。
他向來是很縱容我的。
我倆都是醫戶出身,家中長輩還是同出一門的師兄弟,自小便在一起長大,可謂是地地道道的青梅竹馬。
他攬過我的肩,逼我直視他。
“娘子,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我也不攔你。”
“我隻望你保全自己,千萬不可以身涉險。”
他將腦袋抵到我的頸間,聲音很輕。
“我已經失去了你一次,太痛了。”
“求求你,可憐可憐我,不要讓我再失去一次了。”
我緊緊保住他勁瘦的腰身,將眼淚硬生生逼了回去。
“我會好好的。”
“隻是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夫君幫忙。”
韓洄的眼神倏地亮了。
相伴多年,我當然知道怎麼打消這個男人的顧慮。
他害怕我什麼都不告訴他,那麼讓他參與到我的計劃中來就是最好的安撫。
“夫君,我前世慘死,雖然當了七年遊魂,但是渾渾噩噩的,也沒法踏出韓府半步。”
聽我提起前世,韓洄的臂膀驟然收緊,差點勒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想知道,前世是哪位皇子得登大寶?”
我的話讓他瞳孔忽地放大了一下,連忙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巴。
他雖然是個有點名聲的郎中,但終究也是個普通百姓,自然知道這些事情不能私底下議論。
我伸出舌頭,在他掌心輕輕舔了一下,驚得他收回了手。
看著他像個情竇初開的青澀少年般的模樣,我玩心大起,伸手扯住了他的衣帶。
韓洄更慌了,他看向四周不知道在搜尋什麼,好半天來別處了一句。
“娘子,別......光天化日的,晚上再......”
我在他懷裏笑得前仰後合,韓洄怕我摔著,將我往腿上顛了顛。
我收斂了笑意,正色道。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我隻是想讓你湊近些,好說點悄悄話。”
韓洄意識到我在戲弄他,連耳根子都成了一塊瑩潤的紅玉。
“好了,我不開玩笑了,相公別生氣。”
聖人身子已經快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現在朝堂局勢暗流湧動,連我們這些小老百姓都能感覺到山雨欲來的前奏。
韓洄知道我端莊賢惠的皮囊下,藏著的還是當年那個未出閣的許之織,任由我調笑打鬧,隻是無奈得歎了口氣。
他更貼近了些,用隻有我倆能聽見的聲音低低說著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