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乖,把解藥給我。”
他蹲下身,輕輕拍了拍我的發頂。
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說出的話卻是冷得刺骨。
我握緊手裏的藥瓶,倔強抬頭。
“王爺,解藥隻有一顆。”
他嗤笑。
“你身上這七日毒,發作七日才會致人死亡,在此之前隻不過會叫人難受些罷了。”
“蘭蘭不會武功,受不了這樣的痛,你是習武之人,當忍一忍。”
“陸神醫已經在製新的解藥,三日後定會將解藥給你,莫要這般不知進退。”
我忍著胸口翻滾的痛意,不肯退讓。
“沒有這個藥,我可能會死的。”
我近乎哀求。
他眼中的最後一點溫和褪盡,眸中浮現我熟悉的狠厲。
“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握住我的手腕,我尚來不及掙紮,便被他一下折斷。
我慘叫出聲,冷汗連連。
他從我手中拿走藥瓶,匆匆給躺在床上昏迷的盈蘭喂下,小心翼翼查探她的脈搏。
直到盈蘭的脈象平穩後,好像才想起旁邊還有一個我,居高臨下道:“叫人給你將骨接上,這幾日準你修養,下去吧。”
2.
四肢百骸刀割般疼痛。
我拖著痛得抑製不住顫抖的身體回到房間,脫力倒在床上。
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
再醒來時,低頭看到小臂上一節黑色的淩霄花隱隱浮現。
果然,七日毒沒能及時解除,終於還是激發了潛藏在我身體裏的淩霄毒。
當年我中毒之後沒能得到根治,大夫說此毒難解,隻能壓製,但須避免與其他強烈的毒相撞,否則可能會造成淩霄毒複發。
巨大的疼痛瞬間襲來,我陷入昏迷。
夢到了一些往事。
我是老王爺培養的暗衛。
因為在武學一途上頗有天賦,十二歲便被指給了當時還是世子的謝乘風,隨身護衛。
往後的十年裏,我護他生死,陪他成長。
不知不覺中,我對他生出了些別的心思。
甚至誤以為他也是有些喜歡我的。
直到那年元宵佳節。
畫樓西畔,燭火璀璨處,他看到了她。
從此他的身邊多了一個叫盈蘭的女子。
她是擺渡人的女兒,原是在元宵節的擺渡舟上載貴客放花燈的姑娘。
那夜驚鴻一瞥,她搖身一變成了“貴客”。
朝堂上殺伐決斷的謝王爺,待她卻極盡溫和。
是老王爺死後,我再未從他身上見過的模樣。
所以我討厭盈蘭。
在她伸手欲取我發髻間的簪子時,我幾乎下意識地將她的手打落。
她的手臂上立刻紅腫一片,淚眼蒙矓。
“我隻是覺得竹惜姑娘的發簪好看,想拿來看看,未曾想冒犯了姑娘。”
謝乘風小心護著盈蘭,對我怒顏相向:“王府就是這麼教你規矩的!”
他抬手至我發間,我來不及阻止,便聽他將那枚玉簪擲在了地上。
“不過是支簪子,倒叫你敢對主子動手了,那就扔了吧!”
這是他送我的生辰禮,唯一一個生辰禮。
我小心翼翼珍視了許多年的東西,如今碎裂滿地。
他罰我在院中跪三日。
他說盈蘭是主子,我是奴才。
隻因為他喜歡盈蘭。
那三日,京城下了好大的雪,皚皚白色蓋了滿院。
我好冷。
3.
我猛然驚醒,看到床頭一人正幫我添被子。
他見我醒了,倒了杯水送到我嘴邊。
“這毒竟如此陰寒,你一直冷得發抖。”
“王爺吩咐了不讓人管你,我隻能半夜偷偷來,怕你沒被毒死,先被餓死。”
他手上拿著糕點。
我忍著疼吃了半塊,怎麼也吃不下去了。
怕他擔心,對他笑了笑。
“大半夜闖姑娘家的屋子,見青,你長本事了。”
他是曾與我出生入死的朋友,也是我在王府唯一的朋友。
夜色無雲,我看到他翻白眼。
“早同你說,收了對王爺的心思。你看看你,自打盈姑娘來,受了多少罪......”
聽著他的碎碎念,我不知何時再度陷入昏迷。
轉日,我在昏沉間被人拖到院中。
院中趴著渾身是傷的見青。
謝乘風臉色陰沉。
“我既說了不準任何人探望你,見青還敢半夜去見你。”
“你們一個個都長了本事,不將本王的話當回事了。”
見青已經有氣出沒氣進,棍棒仍不停落在他身上。
我跪在他腳邊,一下一下重重磕頭。
“求王爺饒了見青吧。”
“都是竹惜的錯。”
“求求王爺......”
額頭見了血。
他捏緊我的下頜,語氣森然。
“你自己受罰都未曾這般求過我,如今竟然為了他求我。”
“竹惜,你很好。”
我疼得渙散,但仍聽出了他的咬牙切齒。
“既然如此,你便代他受過吧。”
“陸神醫的藥已經製好,但我看你還能再抗一天,明日再滾來我這討解藥吧。”
他甩袖離去。
我蜷縮在地上,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院落回廊。
再也不見。
手臂上的淩霄花已然成型。
我已經用不到陸神醫的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