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十一月。
天際湧出烏沉沉的雲,被呼嘯的朔風裹卷著,往蒼穹中間撲過來,遮得天光變暗。
沈雁坐在馬車中,從掀起的車簾一角,望著天際的烏雲,又往城門那邊望去,嘀咕著:“瞧著要下雪了,這京城的城門怎這般難進?”
城門前要進城的隊伍排得很長,一點一點往前挪,她們的馬車挪了半個時辰了,還沒挪到城門口。
顧雪甄安靜地坐著,她戴著觀音兜,風毛把她略顯蒼白的瓜子臉遮了大半,身上裹著暗紋翻毛藍鬥篷,籠在鬥篷下的雙手還捧著暖烘烘的小手爐。
她聽著沈雁的話,手指慢慢描摹小手爐上的如意圖案。
京城的城門難進,或許是和姨父托她做的事有關。
車輪緩緩滾動,她們的馬車又往前挪了幾步。
馬車外有人走動,是等得不耐煩的人去城門打探情況。
城門那邊突然響起叫嚷聲,嗬斥聲,緊接著是女子受到驚嚇的哭喊聲,似乎是在求饒。
顧雪甄描摹圖案的手停住,向沈雁看了一眼。
沈雁會意,“我去看看。”
她身手敏捷地跳下馬車,對趕車的昆侖道:“我到前邊去看看,你護好大姑娘。”
昆侖點點頭,他帶著鬥笠,隻看到他方正的下頜留著一圈絡腮黑胡。
沈雁去了一會就回來了,她上了馬車,壓低了聲音對顧雪甄道:“是有人耐不住饑寒,跑去催促盤查的守軍,被守軍打了。”
“這大冷的天,餓著肚子會覺得更冷。”顧雪甄歎道。
沈雁靠近她一點,聲音壓得更低,“盤查的守軍是虎賁軍。”
她說著,似是擔心顧雪甄不明白虎賁軍是什麼,又解釋道:“虎賁軍是天子的親衛軍,隻有天子才能調遣。”
顧雪甄聽到虎賁軍三個字時,目光一凝,指尖陡然往下一壓,陷入手爐圖案的小孔中。
虎賁軍,她當然知道是天子的親衛軍。
十五年前,她們一家匆忙離開京城,就是被虎賁軍擋在城門處,後來還是姨父出手相助,他們才得以離開。
“也不知虎賁軍在找誰,他們手裏拿著一張畫像,出城的人,隻要是男子的,每一個都要仔細對比畫像。”沈雁道。
手爐中炭火的熱氣往上熏,顧雪甄的指尖被燙到,火辣的刺痛讓她回過神。
她抽出手指,從鬥篷下伸出,垂眸望著指尖上被燙紅的肌膚。
十五年前,她跟著家人出城門時,看到虎賁軍拿著畫像對比要出城的小孩,害怕得緊緊抓住母親的手。
她怕虎賁軍查到那個藏在箱子中,被喂了蒙汗藥的小孩。
沈雁看到她被燙傷的手指,哎呀一聲,“大姑娘,怎麼被燙著了?”
她彎腰在車上的包裹翻找著,“我們好像隻帶了金瘡藥,也不知道對燙傷有沒有用?”
“不打緊,等進城再說吧。”顧雪甄淡聲道。
燙傷之處很疼,但她習慣了忍耐。
沈雁找出金瘡藥,看到燙傷之處已然起泡,心疼道:“還不打緊,都起泡了。”
她小心地給那燙傷之處抹上金瘡藥,“待會兒到了顧掌櫃那裏,得找個郎中來看才行。”
馬車繼續向前移動,慢慢靠近城門。
馬車後邊不遠處,一個男子騎在馬上,銳利的目光不時盯著她們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