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我久違地夢到了阿爹。
阿爹是個采藥郎,年過三旬都未曾成婚。
第一次見到他,我為了逃離親生父母跑了整整一天都不敢歇息,精疲力盡到躺在地上直接昏睡過去。
阿爹把我撿回家,好好照料,還給我做肉餅吃。
我蹲在小院的角落裏看阿爹曬藥材,隔壁的張嬸嗓門大,跟別人閑聊時開玩笑說我是阿爹撿回來的童養媳。
那一瞬間,我看阿爹的眼神更警惕了。
我逃出來正是因為親生父母要把我賣給村裏的老光棍當童養媳,我知道那不是什麼好東西。
阿爹不敢直視我,老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站在牆下提高了音調:「張家媳婦,莫要胡說。」
那頭沉默片刻,隨即傳來驚天動地的大笑聲。
她們學著阿爹溫和的嗓音,刻意模仿他說話,氣得阿爹左右張望,進廚房翻出一壺白酒,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然後,酡紅著一張臉氣勢洶洶闖進隔壁院子,說要找那婦人家算賬。
劈裏啪啦幾聲盤碗摔地的響動聲後,阿爹被張嬸拿著掃帚打出門外。
張嬸叉著腰,虎著臉:「是不是童養媳你自己心裏清楚,要不是你別心虛上門來找我討理!」
酒醒後,阿爹歎氣,從癟癟的打了補丁的錢袋子裏掏出銀子,買了新的碗盤和一隻燒雞,獨自登門道歉。
回來時,爹從懷裏掏出油紙包的雞腿,放到桌上:「囡囡,爹給你留了一隻雞腿,放心,開吃前擰下來的,幹淨著呢。」
我縮在床角不動,等他走了才下地。
剛醒來時,阿爹問我可是和爹娘走丟了,我騙他說爹娘都死了。
於是阿爹打算收留我,還自作主張地叫我囡囡。
我當時對他抱有警惕之心,隻覺得他令人作嘔,因為我親生爹娘都隻叫我「死丫頭」「賤蹄子」的。
而現在,我無比期盼著他能入夢來再叫我一聲膩乎的「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