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河原國太子沈景衡從南蠻邊境帶回京都的孤女。

他每日來我院中教我彈琴寫字，晨起勢必親自為我梳妝。

哪怕他將我囚禁於宅院，但凡出走便讓暗衛把我抓回密室施以鞭刑，我也甘之如飴。

可後來我才知道，我不過就是他馴養出來為他體弱嬌軟的皇妹替嫁北啟的金絲雀。

“難怪難怪我的處處喜好都必須按照他的意願來，到如今竟不知不覺中被養成了怯懦窩囊的廢物。”

洞房花燭夜，我滿懷羞愧憤恨地拾起喜桌上的合巹酒杯狠厲地砸向門口。

“娘子怎的如此動怒?”

麵前郎君眉眼俊朗幹淨明澈，語氣戲謔，那雙桃花眼最是勾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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隸辰十九年，河原國與南疆蠻夷之地邊境交界之處，紛爭四起，戰亂不斷，燒殺搶掠，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太子沈景衡天賦卓越武功超群，率領三十萬將士討伐不斷殘害河原國子民的南蠻敵軍。

南疆多瘴氣，山峰層巒疊翠，地勢複雜，極其不利於習慣在遼闊平坦地麵作戰的河原軍隊。

然而沈景衡以其多智近妖的謀略才能把控全場，扭轉局麵，最後河原國大獲全勝。

顯赫的軍功戰績必定能夠穩固他的太子之位，甚至於奪取皇位大有裨益。

“此番作戰全軍將士死傷較少，你帶幾個身強體壯的兄弟為他們好好安葬，等回京都後從我的私庫裏拿些銀兩連同朝廷的撫恤金去一一慰問犧牲將士的家屬。”

身穿玄色戎裝甲胄的年輕男子眸色深沉，眉眼略有戚色。

登高望著正在整頓休憩的士兵們，聲音沉穩有力地吩咐身旁的心腹。

“是。”棋落跟隨沈景衡多年，性子雖沉默寡言做事卻周到利落。

夜幕低垂，星鬥漫天，行軍駐紮在青綠深淺的山穀之中。

銀亮的月色傾瀉大地，高處樹梢蟬鳴陣陣，不遠處的野梔子花叢暗香浮動。

涼風劃過沈景衡晦暗不明的側臉，亦惹得樹影婆娑、花枝亂顫。

在墨影投射下男子高挑的鼻梁和輪廓銳利分明的麵龐若隱若現。

那雙眼睛更是如古井般幽深陰沉，其間還夾雜著些許的癡狂玩味，讓人捉摸不透。

“誰？”習武之人向來耳聰目明，細微窸窣的聲響讓沈景衡原本微勾愉悅的唇角恢複往常的緊繃淡漠。

我從昏迷之中猛然驚醒，意識混沌模糊，緩緩地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現今正藏身於荒蕪山野間蔥蘢繁密的灌木叢中。

荊棘胡亂纏繞在我的腰間胸前，令我每每動作一下肌膚便傳來凜冽的刺痛。

我本就身著襤褸破爛的粗布麻衣，幾番掙紮之下，全身上下都遍布細密殷紅的劃痕。

沈景衡循聲而至，看到的便是一個身量嬌小的姑娘正半蹲在地上費盡心力手腳並用地掙脫身上的尖刺枝條，意圖從灌木叢中解脫。

他暗自舒了口濁氣，緊握腰側冰冷劍柄骨節分明的大手兀自一鬆。

走上前去隨意地用匕首輕巧劃斷荊條，表情冷淡疏離，眼神猶如寒冬裏冰封的湖麵。

身心俱疲的我被男人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緊張到手心直冒冷汗，低垂著頭不敢直視來人。

“此處多賊寇流匪，姑娘就算貪玩也還是快些回家去，莫要再生事端。”

溶溶月色下，沈景衡不由得察覺到我頭發淩亂臉頰臟汙的窘迫狼狽樣子，出奇地心底泛起莫名的憐愛，口氣溫柔輕緩地提醒道。

可麵前男人出自關心的話語卻觸及並刺激到了我長期以來因躲避寇亂流離失所而高度緊繃的神經。

我猛地抬起頭，眼眶泛紅，肩膀微微顫抖，一想到雙親皆在戰亂中離世，眼淚就洶湧而出不爭氣地從臉頰上滾落。

“回家？我能回哪去呢？我家裏人都被南蠻人殺死了，我沒有家了啊！”悲傷、絕望和迷茫向我無休止地湧來，家國仇恨更是讓我滿腔怒火。

身上的傷口還在冒著鮮豔血珠，但遠不及我心上如針紮般密密麻麻的疼痛苦楚。

氣質非凡的男子眼神緊緊盯著我的麵容，漆黑深邃的瞳孔如同凝固的琥珀，沉穩威嚴裏仿佛還透露出難以忽視的熾熱和興奮。

原本居高臨下俯視著我的他姿態優雅地蹲下身來與我平視。

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撫摸摩挲我的眉眼，動作溫柔至極到猶如在臨摹雕刻舉世無雙的藝術品。

“真像啊——。”男人俊朗妖冶的五官近在咫尺，近到我足以看清他丹鳳眼下緋紅的小痣。

然而狂風乍然吹過竹林，颯颯作響，我因此並未聽清他自顧自地在呢喃低語些什麼。

我隻知他似乎很高興，高興到趁我怔愣之際將我打暈，而後用勁瘦有力的手臂把我打橫抱起帶回了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