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錦玉的奇效,我作為醫官留了下來。
殿前沒有女子,我是頭一個。
雖這樣,我也沒有僭越,一直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錦玉的藥引已經催動一次了,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我都給他上安神香。
而他也成功誤解認為是在我的治療下,頭疾才會好轉,所以準我長侍身側。
裴知禮很喜歡我的識趣,常常讚賞我:
【錦玉,你跟別的姑娘都不一樣。】
我在心底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
【臣愚笨,請陛下明示。】
【你很懂事,識規矩,不像旁人......太跳脫了些。】
我知道他說的是誰,便沒有接話,無聲地在那看書。
秦嬌言對他的束縛很大,不許他在殿前有其他女子作陪,不許他納妃子,不許他去花樓。
可他終究是皇帝,縱然年少情深,走到現在那點感情還剩多少呢。
更何況她被寵壞了,既不識規矩,又蠻橫無理。
與我白日作伴的日子裏,往往是安靜又祥和。
可一到晚上便會和她爭吵。
不知道他還能忍多長時間呢。
裴知禮見我不搭理他,又主動挑起話:
【你這藥挺好,朕每回服下都覺得好多了。】
【那是師傅傳下來的古籍下記載的,臣也沒想到效果這麼強。】
錦玉確實奇,但不是奇藥,而是奇毒。
它會讓中毒者在一年時間內回光返照,什麼疑難雜症全好了。
但是一年期限一過,中毒者就會像透支生命一樣,度過生不如死的一周。
同時,它還有成癮性,中毒者會不由自主對供血者上癮。
正說著,門突然被打開了。
無故擅闖,裴知禮的表情不算太好。
我則冷眼旁觀,不料來者直接撲到桌前。
紙筆墨全被她摔在地上,她還抄起硯台,作勢要朝我砸來。
早就聽聞皇後秦嬌言盛寵無度,舉止無禮,沒想到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火燒到我身上,我也不能事不關己了,趕緊跪下來行禮。
【皇後娘娘,您這是在做什麼?】
裴知禮也趕緊接過我的話。
【嬌嬌,你這是在做什麼,快把硯台放下來。】
‘砰’的一聲。
我感覺那硯台朝我飛了過來,可我也不能躲。
硯台重重砸在我的肩膀上,一股鑽心的疼痛傳開,我悶哼一聲,扶著肩跪在那裏,心裏樂開了花。
很好啊,她越無禮,我反而越占理。
【皇後娘娘,臣不知何處得罪了您,還請明示!】
裴知禮像是沒想到她敢真砸,臉都氣紅了。
【嬌嬌,你怎麼能這麼做,錦玉她是我的醫官,跟你從未有過接觸啊。】
秦嬌言豎起眉頭,指著我怒氣衝衝的對裴知禮說。
【好啊,你現在也開始幫外人說話了。你之前不是說殿前隻有我一人能侍奉嗎?我跟你說了這麼多天,你怎麼還留著她?!】
裴知禮走過去,安撫地將她摟在懷裏,跟她解釋原委。她冷哼一聲,挑釁似地看我一眼。
好像在說,看,我就是砸了,那又如何呢?
我鬆開手,定定地仍跪在原地,身影堅挺,宛若青竹。
【臣雖下賤,也不是任人侮辱。所謂君子死節,臣雖非君子,卻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娘娘不問緣由就進來打傷臣,不能給個理由嗎?】
裴知禮不知想到什麼,陷入沉思。
他小的時候,生母不得寵,又因資質平庸,也不受先皇重視。
所以在這看盡眼色的深宮,他自小便受盡屈辱,學會察言觀色。
他比誰都懂迫於權勢而卑躬屈膝的痛苦,因此看到我這樣,何嘗不會想到年少時的自己呢。
秦嬌言完全不會想到這一層。
她肆無忌憚地發言。
【像你這樣的賤民,本宮想打就打了,還需要什麼理由嗎?像你這樣的賤民,應該看清自己地位,一輩子爛在自己地方,不要妄想達不到的高度。】
她正洋洋得意,我卻暗自觀察裴知禮的神情。
果不其然,就見他的臉色慢慢陰沉下去。
裴知禮最討厭就是拿身份地位說事,因為憑著他當年的身世,如今混個閑散王爺便足夠了,可卻因秦嬌言的家族在他奪嫡時鼎力相助,讓他當上了皇帝。
秦嬌言說的一字一句,就像在戳他的心窩子。
我暗自嗤笑。
他討厭別人拿身份說事,可他自己卻又是個看身份的人,不然也不會那麼隨意就處死了林玉書。
【好了,嬌嬌,鬧夠了就回去吧,我晚些時候再來找你。】
他捏了捏眉心,這是他脾氣不好的前兆,可惜秦嬌言並沒有察覺出來,仍在自說自話。
【不要,你什麼時候把她趕走,我什麼時候回去。】
看樣子是宮裏隻能留一個了。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裴知禮並沒有說話,好像是在思考。
我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他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愛上我。
隻是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麼不直接答應,可能是出於皇帝的自尊心,認為不能一再被挑釁。
又或許是看到我受盡屈辱還不服的樣子,讓他又開始了回憶模式,想著再照拂一段時間。
【讓我......再想想吧。】
一般這麼說,都是答應她了。
秦嬌言滿意地離去,也不告退。
我則緩緩起身,活動了下跪麻的身子,勸慰皇帝。
【陛下不必糾結,待您身體好後,我自會離去。】
比起他來趕人不留情麵,不如我主動出擊。
果然,看我這麼通情達理,他眼底又流露出愧疚的神情。
【錦玉......委屈你了,待會朕讓小江子把藥給你送過去。】
我搖了搖頭說自己並不委屈。
心下卻明白,該第二次放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