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曉,他突然發怒的原因從來不是因為我被欺辱。
而是孫貴人或許勾起了他曾經那段破碎又卑微的回憶。
初入宮中時,因為勤勞老實我被選進五公主身邊伺候。
第一次見到他,是他被德妃關在承德宮偏殿裏。
明明是一個皇子,卻過得比我這個宮女還要慘淡。
身上穿著洗的發白的舊衣,麵容枯瘦。
年齡比我大,個子卻比我還小一些。
來之前我就聽聞了,德妃養著的三皇子是個不受寵的。
他的母妃出身低微,是皇帝還是皇子在一舞女身上留下的種。
當時這件事情傳得沸沸揚揚,讓當時還是皇子的皇帝受了不少的風波和懲戒。
後來他的母妃死去,無人知道原因,也沒有人願意花心思去調查。
他就被下令到了德妃名下養著。
裴清逸不受皇帝待見,德妃後來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也不願意再花心思在他身上。
在這宮裏人人似乎都可以私下罵他一嘴,連宮女太監都能欺負他。
這次,他又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關了起來。
承德宮中人人忙著去德妃身邊巴結奉承。
隻有我這樣在公主身邊跟著打雜的宮女或許有些閑暇時間。
我被大宮女遣去送去他今日需要背的書。
若是今日背不出,他是不能吃東西的。
但我覺得這就是一個借口,既不是很想管顧他,又不想落得個苛責的名聲。
我將書籍放在寂靜孤冷的偏殿裏。
看著他拿著以前的書站在窗邊的模樣,陽光灑在他瘦弱如薄紙的臉龐。
睫毛的陰影微微撲閃,倒有幾分清冷的味道。
雖然年紀尚小且營養不了,但還是可以看出是個容貌清麗的少年。
“你在看什麼?”一道聲音傳來。
一張帶有不解的麵容一下子出現在我的麵前。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竹墨香味,竄進我的鼻梁。
第一次與外男靠得如此相近的我瞬間說不出話,直愣愣地盯著他。
裴清逸伸手戳了戳我的臉頰。
我回過神來,少女的悸動一下子撞了我滿懷。
紅暈爬上我的耳後,我趕緊跪下朝著他道:“三皇子贖罪,奴一時間看入了眼失了神。”
“嗤——”裴清逸一聲輕笑。
這一笑,更襯得他帶來一些病感的氣質。
他自嘲一般說著道:“你既知道我是三皇子,又何須對我如此客氣,你倒是我進德妃宮裏以來第一個願意對著我行禮的。”
裴清逸走過來,想要將我拉起。
卻被我連忙躲開,自己一股腦爬起。
“您再怎麼也是皇子之尊,奴婢不可僭越。”
他呆愣在原地,我從袖中掏出一塊繡著海棠花的手絹。
裏麵安然放著我今日準備留著墊肚子的糕點。
“喏,三皇子這麼勤奮,今日一定可以把這些書背完的。這糕點你留著墊墊肚子,奴婢還有事先走啦。”
說完我腳底抹油般跑走。
離開良久,我才按住那顆砰砰直跳的心臟。
拍拍自己的臉,心中默默道:“人家再怎麼也是個皇子,這等人豈是自己能肖想的。”
後來再遇見裴清逸。
那時我到廚房裏幫忙拿五公主日日都要吃的水晶桂花糕。
意外遇見了正在廚房偷吃的裴清逸。
他躲在角落,手裏拿著一個看起來最不起眼的糕點啃著。
見著了我,他被嚇了一跳。
整個人急得立馬想翻窗逃跑。
“五皇子,不用怕,是我。”
我輕聲叫住他,將燈籠往前湊了湊,讓他看清楚。
他似乎放下了一半戒備,將手中的糕點看了看。
目光猶豫之間,似乎他下了很大的決心。
直直向我走來,將手中的糕點拿給我。
嘴裏嘟囔了一句:“上次你給我的,這次還你。”
隨後慌忙翻窗逃走。
我看著手中那快乳白色的糕點,心中隻覺得好笑。
明明自己已經如此落魄的樣子,卻還是想著不欠人情。
從那以後,我常常會與他碰見,他也都會在我手中塞一塊糕點。
或許是他刻意的,我發現這些糕點從來沒有重複過。
或許少年人的情愫產生就是如此的簡單,有時甚至不需要說話。
光視線交錯時的氣氛就帶著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