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軒不斷給我發消息。
【陳唯唯,你幹什麼去了?】
【你就這麼跑了,把我和朋友晾在這?】
【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
他發了無數消息來責問我,唯獨沒有一條是擔心我的。
以前不是這樣的。
隻要我跑單獨出去,他就會很擔心。
他怕我突然有解決不了的情緒,怕我出事。
他怕不在我身邊,我會被人欺負。
所以他明知道我聽不見,還是會一遍一遍給我打電話,期待電話閃爍的光芒,能讓我看見。
五年時間,他明明能說話,為了和我溝通,還是學習了熟練的手語。
他說我雖然天生聾啞,但他可以做我和世界連接的窗口,絕不會讓我的世界寂寥無聲。
昨天他還拎著我最喜歡的蛋黃酥回來,怕我排隊和人爭執。
周明軒一直愛陳唯唯,隻是沒有那樣愛。
微信裏,最後一條消息,是他發來的。
【唯唯,你先回家等我,是不是一次見到太多人,難過了?】
我無法想象,他給我發這條短信時,在跟朋友說什麼。
如今他已經不是床上那個癱子了。
他又回到了他的高山,我自是我的溪流。
我和周明軒第一次見麵,是在學校聯歡會上。
他是學生會長,在台上閃閃發光。
而我在陰暗的角落裏,像不敢露頭的老鼠。
沒人想到,他這束陽光,會照耀到我。
可他偏偏拿著我的畫作,從台上跳下來,走到我麵前。
“陳唯唯同學,你的畫很有深度和思想,能不能請你代表我們學校,來完成會場的壁畫任務?”
他笑得像冬日暖陽。
我呆呆看著他。
這是第一次,有人認可我的畫作。
從小被父母打壓,到上高中,父母口中,內裏藏奸。
直到升上大學,我早就認為,我做什麼都是錯,隻會把自己藏在陰影裏。
可周明軒闖入了我這一片陰影,伸手把我拉了出來。
一片黑暗中,第一聲認可顯得尤為重要。
後來,我倔強地反抗了父母,重新參加高考,成了美術生,也成了周明軒的學妹。
再後來,已經畢業的周明軒遭遇車禍,高位截癱,本來一片光明的前途,變得黯淡無光。
這是我離陽光最近的一次。
我拚盡了一切,伸手去抓住這一縷陽光。
再次見到周明軒時,他拉著厚重的窗簾,病房裏看不見一絲陽光。
而他就躺在陰影之中。
“你是笑話我的?”
他聲音陰鬱,曾經的陽光,已看不見半分。
我不想他自卑,打著手語告訴他,我不是,我是來看他的。
他呆住了。
我笑著告訴他,我是家族遺傳的先天聾啞,會逐漸失去聲音,甚至無法逆轉。
連我都沒有失去希望,他的截癱還有恢複可能,更不應該自暴自棄。
他抱著我哭了很久,不再趕我離開。
那段屈辱的時光,隻有我能陪在他身邊。
我學會了護理,幫他複健按摩。
他會對任何人自卑,唯獨對我不會。
因為我和他同樣殘缺。
我做他的腿,陪他走出陰霾。
他做我的耳朵和嘴,幫我擋住一切傷害。
我承受了他所有的壞脾氣。
推著他,一起到公園,他吆喝,我賣畫。
就這樣磕磕絆絆,掙來他治療的費用。
他會抱著我,狂風驟雨一般地親吻。
明知道我聽不見,還是會在我耳邊說著情話。
——周明軒,此生此世,隻愛陳唯唯一人,永不辜負。
那時候我們風雨同擔,是彼此唯一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