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和我相依為命,從我記事起,她就既當爹又當娘地拉扯我長大。
家中貧困,阿姐卻總是把盛滿小米飯的碗遞到我麵前,自己刮幹淨鍋巴兌水吃。
幼時的我戳著她碗裏幹硬的東西,好奇地向阿姐討要。
阿姐笑著說等我長得跟她一般高的時候就獎勵給我。
我便以為那是讓幹活多的大人補充體力的吃食,我不能跟阿姐搶。
其實阿姐也隻比我大八歲而已。
為了彌補無父母的失落,阿姐做了撥浪鼓逗我開心,春時她帶我踢毽子,夏夜她教我放蓮燈,秋天她拉我飛紙鳶......
我不知道有爹娘的孩子是怎麼過的,但是我好慶幸有阿姐在身邊,好像有她在,這個家裏就什麼也不缺了。
阿姐為了照顧我,幾乎要錯過嫁人的年紀,她說自己備不起嫁妝也沒這個心思。
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受委屈,她隻想陪我再多些時日。
我也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平靜地過下去。
直到受了傷的喻銳突然闖進我們的屋子。
他揮著馬鞭,傲慢地對我們發號施令。
我從來沒有見過殺意這麼凜冽的人,好像他隻要動動手指就能碾碎這屋裏所有的活物。
阿姐將我護在身後,我慌忙攥緊她的衣袖。
那時的阿姐分明也是怕的。
可越是這種時候,害怕越是無用。
阿姐不得不鼓足勇氣麵對眼前這個氣焰囂張的上位者,遵從他的每一句吩咐。
喻銳的傷口流血,阿姐小心地替他清洗傷處,找來草灰敷上。
喻銳餓了一路,阿姐把家裏能拿出來的食物都拿了出來。
除了盡心服侍,阿姐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
大概是因為卸下逃命的壓力,又或許是因為填飽了肚子,對著忙裏忙外乖巧順從的阿姐,喻銳終於收斂了些寒意。
“給我弄身幹淨的中衣。”他邊說邊毫不在意地擲下一枚紋銀。
阿姐接過來一看,夏國官幣,我們在蘭國用不了。
她依舊規規矩矩地謝賞,轉頭不動聲色地塞給我幾枚銅板,托我出門去買。
“殿下的傷口還得換正經的止血藥才行,你這一去順便尋郎中買些藥。”
我擔憂阿姐一個人對著喜怒無常的喻銳會害怕,不肯去。
阿姐笑得無奈,按著我出門,囑咐我路上小心。
我們誰也沒想到,這尋常一別竟是天人永隔。
收到密信的喻銳當夜執意要走,他得在最短的時間內回京爭權。
從鱷湖過去是捷徑。
可惜雨勢太大,看到斷橋的阿姐出言阻止。
“殿下傷口未愈,帶著血氣淌水會驚動巨鱷,如此過於危險,不如我們繞路?隻稍走快些便是。”
我的阿姐真誠良善,從不以惡意揣度他人,可惜她遇到了魔鬼。
“嗯,你隻管走。”
這是阿姐第一次否絕喻銳的命令,她不知道,在她身後的喻銳已經徹底冷了臉。
就在阿姐以為她可以走向另一條不過湖的路時,一根馬鞭惡狠狠地抽在了她身上。
陳舊的粗布衣服瞬間破裂,阿姐瘦弱的背上立刻皮開肉綻。
“這樣的出血夠了嗎?能引來巨鱷了吧?”喻銳厲聲大笑。
“給本王帶路已是你的榮幸,你有何資格教我做事!”
我找到鱷湖邊,看見阿姐墜湖的那一幕,驚叫著衝了過去,被我請來給喻銳看傷的郎中趕忙捂住我的眼,攔著我跳湖。
阿姐聲嘶力竭地掙紮慘叫,“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是對巨鱷喊,也是對我喊。
可是人聲很快就沉寂了。
隻剩下饜足的畜牲橫行湖中,另一畜牲早就肆無忌憚地淌水而去。
遙望著一湖血水肉泥,我猛地嘔吐不止,眼底是蔓延無盡的腥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