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春梅正坐在沙發上小聲啜泣。
“老婆。老婆。”我走到春梅身邊輕輕拍著她哭得一聳一聳的肩膀。
“對不起,那麼多年讓你受委屈了。”
今晚父母的態度我都看在眼裏,他們之所以不把春梅的話當回事,完全是因為看不起我。
因此也看不起我的家人,我回想起那麼多年、還有上一世兩老對我的態度,我才頓悟,我的妻女因我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所以然然才那麼努力考上名校,而上一世卻因為我的愚孝直接斷送她的一生…
春梅愣了一下,難以置信的看著我,就像不認識我一樣。
“…你又想打什麼鬼主意!你別想讓我的女兒去做那什麼配型!”春梅哭喊著衝到我身前,攥緊了拳頭用力地砸在我胸口上。
“你聽我說…”我雙手抓住春梅的肩膀。
“春梅,隻要女兒做一次配型,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我不會再讓你和然然受一點委屈了,相信我。”
春梅止住哭聲,手也停下了動作。
“可是萬一咱們家配上了,然然配上了,怎麼辦?”
“配上了,我也不會讓然然去捐腎的。”
我馬上拿起手機,選中然然的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的彩鈴填滿夜裏安靜的客廳,在最後快要自動掛斷的時候才被接了起來。
“喂?爸。”
“然然,過兩天就是周末了,你回家一趟,爸想跟你商量點事。”
“.…..”然然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好的,爸。”
然然的態度讓我在心裏暗暗舒了一口氣,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忽視春梅和女兒的想法和感受,此時我說什麼她們倆都不會輕易相信我。
莫名地泛起一陣苦楚,直湧上喉嚨,這苦咽與不咽,我的心裏也盡是苦澀,這一世,我想好好愛護我的家人,隻是不知她們倆是否還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我不奢望她們的完全原諒。
“大嫂,浩文,早。”我提著果籃來到醫院,薛浩文躺在病床上,趙淑芬正坐在床邊拿著一碗湯,吹涼了手上湯勺裏的湯一口一口的給我的大侄子喂進去。
淑芬見我過來,匆忙起身,激動地差點將手中的湯灑在浩文的病床上。
浩文朝我點了點頭,幹啞的喉嚨裏吐出叔叔兩個字。
“家華,你今天是來做配型的嗎?”她往我身後看了看,“弟妹呢?弟妹怎麼沒來?”
“不急,嫂子。春梅剛出門去接然然回來了,等然然到了,我們一家三口再一起做配型。”
“家華,要不是有你,我們家浩文可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趙淑芬眼圈發紅,腿一軟坐在浩文病床旁的木凳子上,扯出紙巾擦去眼角的淚。
薛浩文艱難地抬起手,輕輕安撫著自己的媽。
我看著他們倆母慈子孝的,難免感到一陣諷刺。
是啊,就我那麼蠢,放棄自己幸福的家庭,就為了得到父母的兩句無關緊要的讚許,和所謂的患難與共的家人親情,逼著自己的女兒上了手術台。
“浩文畢竟是老薛家唯一一個孫子,他有點什麼事還有你們這些做叔叔嬸嬸的來幫忙,我們到底是一家人啊,家華。”
我心頭一寒,所以上一世,我的女兒就不是一家人,就該死是嗎?
“是是,嫂子說得對。浩文才是我們老薛家傳宗接代的香火苗,” 我皮笑肉不笑的應著,轉頭看了一眼薛浩文:“所以浩文,你可要長命百歲啊。你小叔我百年之後還指望著你呢。”
薛皓文看著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對了嫂子,之前浩文買房子的時候你和大哥找我借了五十多萬,當時借條大哥說晚點給我,現在可以給我了吧?”
趙淑芬臉色一變:“這…家華你也知道,浩文生了這一場病,要花錢的地方也多,我和你大哥也沒什麼本事,之前全指著浩文掙錢…你不也說了,咱們一家人有困難時就得互幫互助嗎?”
“嫂子,家裏的情況我都清楚,何況我現在隻是要個借條,不是要錢。你放心好了。”
我麵不改色的盯著她,沒有給她扯開話題的餘地。
薛家輝這時帶著父母親推開門進來了,跟我打了個招呼:“家華,你來之前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趙淑芬趕緊拉過薛家輝,用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跟大哥說我找她要借條的事。
父母親聽完眉頭緊皺:“家華,我生你們兄弟兩個,就是為了你們日後有困難時能夠守望相助,你倒好,浩文病了你還給你大哥添亂。”
“是啊家華,大家都是一家人,就得相互幫助,你怎麼能跟你哥要錢呢?”
母親也跟著幫腔,來來去去又是說的這些親情的大道理,你不容易就越有理唄?
“爸,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我就要個借條…”
“你還得理不饒人了是嗎!”
父親打斷我的話,手裏的拐杖用力地撞擊地板。
“是不是你家裏那不下蛋的雞唆使的?!”
“啊?”
“唉呀!她讓我家華絕後也就算了,還離間我們家感情!我老薛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呀!”
母親突然一拍大腿坐在椅子上哭鬧起來,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帽子就在春梅頭上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