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不能,帶著我們走嗎?”
一顆頭頂開蓋子,從地窖裏伸了出來。
雖然聲音含糊糊,頭發亂蓬蓬,身上臭烘烘,但那一雙眸子,卻依然亮晶晶——她是我五媽。
說是五媽,其實她被買進來之前隻是一個大一的學生,仔細算來,還沒有我大呢。
她最強硬,也吃苦最多。
別的女人打幾天就老實了,可她不是,鞭子,扳子,錘子,刀子......王大貴幾乎把家裏能找到的工具都在她身上試了一遍,她還是死性不改想逃——說話含糊是因為被活生生拔掉了兩顆牙。
可憐是可憐,但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我不過是一個穿進父母偏心文的可憐蟲罷了,隻要逃出這片山溝溝,我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多管這些女人們的閑事幹嘛?被拐的又不是我!
“俺是去鎮上給俺爹買些醒酒藥,五媽您說啥子胡話嘞。”
我蹲下身子移開五媽頭頂沉重的木蓋,裝的很憨厚。
五媽眼裏的光暗淡了些許,她低下頭,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我聽見鐵鏈叮叮鏘鏘的碰撞聲。
“我腿也被打斷了,現在又被鐵鏈拴在地窖裏。身上都發膿發臭,估計這輩子也出不去了。”
五媽盡力舉起手,可是由於鐵鏈拴著,怎麼也伸不出來。
怎麼?她是要伸手掐死我,讓我給她陪葬嗎?
我暗戳戳往後退了一步,既是關懷也是警告,“五媽,俺先出去啦,馬上俺爹被吵醒,他氣上頭了俺也遭不住呐。”
“豬娃,錢!錢拿上!”
我愕然回頭,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我之前跑出去,有好心人給我兩百塊錢,你爹後來沒搜到,你拿著,跑遠點兒。”
五媽咬著僅剩的牙,有口水從她嘴唇流出。
她窘迫地笑笑,抬起的手臂微微顫抖——兩張摩挲得變薄了的錢,就這樣伸到我麵前。
錢上有泛黃的土,有幹了的血,還有新沾上的,五媽身上的白膿。
“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跑吧,別再挨打了。”
五媽眼裏噙著淚,目光卻落在我的額頭。
額頭上有一塊兒楊柳葉大小的疤——
是當初豬娃勸不要再打她時,被王大貴用煙灰缸砸的。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腆顏收下這二百塊錢的,那個我以為的窩囊蛋——還真是窩囊,明明是自己挨了打,卻白白給我做了人情。
我吸了一口氣,抬眼看青天,太陽好像要出來了。
不能再等了。
我忍著不讓眼眶裏濕潤的東西墜落,一頭紮入這將明不明的混沌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