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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煩。
江嶼竟然找到我了。
為了不讓自己死在酒店裏,給別人添麻煩,我跑到大橋底下等死。
橋墩底下可以避雨,可以遮陽,不錯。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不能阻擋風雪。
江嶼找到我時,我的眉毛掛著冰碴子,看起來格外滑稽。
【陳鬧鬧,你究竟要鬧哪樣!】
【哦,我在等死。】
我蜷縮成一團,麵無表情看著江嶼。
江嶼輕蔑一笑,【嗬,我跟你在一起十年,最了解你。你那壯如牛的身體,暫時死不了。】
係統忍不住破口大罵,【渣男!】
罵得好,可惜江嶼聽不到。
江嶼拽著我的手,【鬧鬧,跟我回家,不管怎麼說,你還是我的未婚妻,睡在大橋底下太丟人。】
差點忘了,大橋附近就是江嶼工作的地方。
他來找我,是怕同事看到我滑稽的模樣,丟他這位總經理的臉。
眼前恍惚一瞬。
剛認識江嶼的時候,兩人窮得叮當響,褲兜比臉還幹淨。
交完房租後,連吃飯的錢都沒有。
通常一碗兩塊錢的綠豆粥,喝到底再續上水,能充一天的饑。
有一天,江嶼帶回家一隻燒雞。
燒雞少了一個雞腿,油油膩膩,看起來像別人剩下的。
江嶼把僅剩的大雞腿掰給我,【鬧鬧,你太瘦了,多吃點。】
天氣炎熱,肉有些發餿。
可我顧不上那麼多,大快朵頤。
吃得眼淚都出來了,才記起問他,【燒雞是哪來的。】
江嶼一開始不肯說,在我的幾番逼問下,說出實情。
他在快餐店打工,這是一位客人剩下的。
他將燒雞小心翼翼裝進塑料袋時,被其他員工看見。
那些人嘲笑他沒出息,窮人病。
他滿不在乎,【隻要鬧鬧喜歡吃,不怕丟臉。】
【現在我買不起的,以後一定加倍還給鬧鬧。】
可是,時光是愛情,最殘忍的考驗。
從前在弄堂前提著燒雞風塵仆仆的少年,如今變得淡漠狡猾。
我在腦海問係統,【回到原來的世界,我還會記得江嶼嗎。】
係統斬釘截鐵,【不會。】
太好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遺忘,才是最好的歸宿。
我抽了抽鼻子,【不回去。】
【回去睡哪裏?沙發嗎?被宋皎皎睡過的床我不睡,嫌臟。】
【陳鬧鬧,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江嶼,我陪你度過了最艱難的十年,你還記得我一點好嗎?還記得在窮困潦倒之際,我們許下的諾言嗎?】
係統說我不能生氣,生氣會加快身體衰敗的速度。
可此刻的我,顧不了那麼多了。
死都要死了,有些話不吐不快。
【江嶼,陪你一起吃泡麵攢錢的人是我,陪你從窮小子到如今風光的人是我,你發病時,能給予你擁抱,救你於水火之中的人,還是我。】
【這十年來,我沒有一刻對不起你。反而是你,朝三暮四,見異思遷,用所謂的報恩,來掩蓋肮臟齷齪的內心。】
【呸,像你這種人,會遭報應的。】
一口氣說完這些,差點喘不過氣來。
係統在旁邊焦急大喊:【哎呀,你剛剛情緒波動太大,生命值下降好快。】
無所謂,早死能早點見到家人。
這狗屁係統世界,一秒也不想待了。
我的這些話,正中江嶼下懷。
江嶼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想不出回懟的話,隻能憤懣離去。
也許是覺得這樣離開太沒麵子,臨走前他又說。
【陳鬧鬧,當初和你在一起,是因為你可以治我的病。】
【你於我而言,不過是免費的陪睡。】
漫天大雪飄落。
天地間染上夢幻般的銀白。
無數鬧哄哄的車輛從我頭頂駛過,汽笛聲與雪交疊。
我對係統說,【臨死前還能看到這種雪景,真好。】
係統的聲音有些惆悵,【來往的車輛都有家,宿主你卻沒有。】
【就這麼一身輕地走了,這十年算是喂狗了。】
路過一位媽媽,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指著我說,媽媽,你看姐姐好像尿褲子了。
是嗎。
我低頭看了看。
好像是有點濕漉漉。
那位媽媽抱歉地對我笑笑,拉著小女孩走了。
我對係統說,【你知道嗎,其實江嶼最怕蟲子。】
【廉租屋的鼠蟻很多,每次都是我幫江嶼趕跑的。】
【所以,他不可能幫宋皎皎驅趕蟲子。】
夜幕降臨。
漫天大雪蓋在我的身上。
天空響起係統的聲音,【宿主生命值耗盡,攻略失敗。】
一道刺眼的燈光照在我的屍體上。
橋上傳來一陣驚呼:【死......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