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那女子醒來的那日,是梅雨季裏一個難得的大晴天。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的側臉上,平添了幾絲安寧。
我剛為少爺推開門,她就轉頭看了過來。
隻那一眼,我便明白了她跟嫂夫人不一樣。
嫂夫人是從小在生意場上長大的女子,八麵玲瓏,明媚張揚,是生來就該被人捧在手心的牡丹花,灼灼其華。
而這位女子不同,她靜靜坐在那裏,就像盛開在空穀裏的幽蘭,擁有讓人莫名地安靜下來的力量,仿佛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響都是對她的褻瀆。
「你們是誰?」她皺著眉,眼裏透露著警覺與防備。
少爺顯然有所準備,有條不紊地回答了他所有的問題。
他說她叫宋清如,是他的妻子,兩人從小青梅竹馬,長大後即使家裏不同意,也還是成了親,之所以會失憶,是街上的流民衝撞了黃包車,讓她跌下車摔破了頭。
我心虛地站在少爺背後,聽著他鎮定地編造著這個彌天大謊。
和少爺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分明是嫂夫人。而嫂夫人的名字,叫宋清歡。
清歡,清如。任誰都能看出這名字裏明晃晃的私心。
清如是個警惕的人,在聽完少爺的解釋後並沒有全然相信。在接下來的一年裏,他們並沒有住在一起,她在府裏也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試探和打聽的機會。
但她哪裏想到,少爺自十八歲起就從老宅搬了出來自立門戶,身邊跟著的都是從小服侍到大的忠仆。
在少爺的安排下,整個府裏編織著一個天衣無縫的謊言:青梅竹馬,夫妻恩愛。
她所打聽的事情和少爺告訴她的別無二致,終於慢慢放下了戒心。
而她放下戒心後的信任,卻是那麼赤誠而真摯,小少爺如他所願,成為了宋清如最愛的人。而那些他與嫂夫人之間發生的故事,也被少爺移花接木安到了她的身上。
我記憶最深刻的一次,是少爺在碼頭跟人搶貨起了衝突,雙方動起了手,回家的時候身上帶著傷。
清如緊張地迎了上來,幫著少爺處理傷口。
少爺低著頭,看著清如擔心的模樣,緩緩地說起了那些往事,「那時我剛被領回府裏,後媽很是厭煩我,經常找個由頭把我打得半死。」
清如抬起頭看他,正好對上了他的眼神,「在我最疼的時候,想著不如就這麼死了算了的時候,我遇到了你。」
少爺輕輕地笑了一下,繼續說下去,「你來府裏玩,看見我,很是為我不平,還替我包紮了傷口,讓我早日逃出這個家去。」
「而我如今,也終於是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