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驚魂
“嚓——”
一顆圓滾滾的頭顱掉落下來,在刑場上滾了三圈,腦袋偏向一旁,正朝著棠婉這個方向。
棠婉將一切收入眼裏,分明是天朗氣清,她卻入墜寒潭,一股寒意從腳底滲入骨子裏,她手腳冰冷,連她自己都沒發現身體在微微打顫。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尤其是犯人死前瞪大雙眼,黑黝黝的眸子死死盯著一處,像在盡興無形的呼救,但那雙絕望的眼睛最後蒙上一層白霧,慢慢失去色彩,變成一灘死水。
他死不瞑目。
棠婉終於控製不住反湧上喉嚨的惡心,快步衝到一處角落,難以抑製的幹嘔起來。
父親也會這樣嗎?成為劊子手刀下一具死肉,無人聽得他都呼救,無人聽得他的冤屈。
棠婉不敢想象那個畫麵,她一想,惡心參雜著絕望鋪天蓋地襲來,幾乎要把她整個人吞沒。
她隻有大口大口喘氣,才能在窒息中呼吸到一點新鮮空氣。
這麼大的動靜,一瞬間吸引了在場人都目光,眾人瞧見是蕭修濮的婢女,眼中都帶著都同情和惋惜。
早在蕭修濮來的時候,他們就注意到他身後跟著的人。
把一個柔弱纖細的女子帶來刑場,讓她目睹刑罰,不得不說,隻有黑羅刹做得出這麼冷酷無情的事。
“回去。”蕭修濮言簡意賅。
棠婉腦子裏亂糟糟的,茫然地看向蕭修濮,明顯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蕭修濮眸光微冷,轉身便走,棠婉深深吸了口氣。
許是幹嘔過度,她眼角泛紅,默默的低著頭,跟在蕭修濮身後。
直至回到住處,她終於問出心中壓抑已久的問題。
“你為什麼帶我去刑場?”
“你身為我的貼身婢女,難道不該隨行伺候?”
這句反問,堵得棠婉啞口無言,還想再說,蕭修濮敲了敲書案。
“茶涼了,重新沏。”
棠婉隻得聽從,轉身泡一壺新茶。
隻是這一整天,她都忘不掉刑場那副畫麵,腦袋滾落,血濺一地,隻要想到她就止不住的打顫,做事情心不在焉,好幾次都險些把茶盞摔碎。
到了晚上,這種情況更嚴重了,一閉眼腦子裏全是血色,再加上臀上的傷,趴在床上怎麼都睡不著,又想到父親的案子,心裏更焦心了。
就這麼幾天了,到底怎麼才能替父親洗脫冤屈。
精神上的壓力,再加上身體的疼痛,直到夜深,她才有那麼一絲困意,但很快又被噩夢驚醒,瞪大眼睛望著床帷。
第二天,棠婉一麵伺候蕭修濮,一麵四處遊走,打聽失火案的近況。
“姑娘,你就別難為我了,案卷上的事情我哪兒知道呀,你還是換一個人,我手裏活還沒忙完呢。”
一個被攔住的宮人滿心無奈,不耐聽棠婉細說,推開她便往內閣鑽去。
棠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眉頭緊緊蹙在一起。
她多方打聽,才找到這麼一個人,聽說是幫忙整理案卷,知道的不少,可她一問,對方就如同看見瘟神似的,避之不及,顯然是怕麻煩沾身。
她不願意放棄,打算再去找找其他知道內幕的人問問,偏偏這個時辰,蕭修濮那邊要人伺候,讓她趕緊去。
棠婉一個頭兩個大。
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不願意因為怠慢得罪對方。
咬了咬牙,還是乖乖去服侍了。
棠婉掛念父親的事,耐著將已經涼了的茶湯倒掉,重新沏上一杯君山銀針,淡淡的茶霧蒸騰,正打算退下,蕭修濮抬眼看來。
淡淡的一個眼神,止住她離開的腳步。
她以為蕭修濮有話要說,但等了半天,對方仍專注處理他的事,半點沒有理會她的意思。
棠婉不想再這麼跟他耗了,轉身要走,男人一句冰涼的話語將她的腳步釘在原地。
“聽說你這幾天經常纏問宮人。”
在他的地盤,當然瞞不過他,棠婉對於這件事一點也不感覺意外,她不知道對方現在說出這件事代表什麼意思。
蕭修濮目光她身上駐留一刻:“身為罪臣之女,你該認清自己身份,少做徒勞無功的事。”
他猜得到,棠婉伺候他,是為了借他之便,探查京郊糧倉失火一案。
男人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淡漠,但不知道為什麼,棠婉總覺得話中帶有一絲諷刺,尤其是徒勞二字,在他嘴裏,顯得格外無情。
為什麼會覺得是徒勞?他又為什麼主動提及這個案子?
棠婉定定看著他。
蕭修濮身居高位,他難道知道什麼消息了。
想到這裏,棠婉心臟突突直跳。
目前的證據全都對父親不利,現在傳出消息,絕對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她拐彎抹角試探道:“我正是因為認清楚自己,才會想辦法救父親,身為子女,誰都無法做到置之不理,我隻是在做該做的事。一天問不出來父親的現況,那就兩天,我總會想辦法探查出真相,隻要父親還在,他還沒事,我總會想盡一切辦法救他,還他一個清白。”
越說心中那股不詳的預感越發強烈,她咬著唇,緊盯蕭修濮,想從他身上看出什麼。
蕭修濮從她緊繃的神情中,猜出她在懷疑,但又有什麼呢,他並不介意讓她知道,甚至可以說,他故意透露出消息讓她知道。
“案卷尚未歸宗,你可以救,此案已了,你又該如何救?”
簡簡單單的一句反問,如平地驚雷在腦海裏炸開,棠婉頭暈目眩,身子微微晃了一下,一股邪火從腳燒到頭,平日裏的恭謹小心全都化作濃重的怒火。
“什麼時候結的案,怎麼可以結案!你告訴我,哪一樁證詞定我父親有罪,京郊糧倉失火,分明疑點重重,憑什麼就這麼草草結案,你身為殿前指揮使,負責過那麼多命案,你應該比誰的清楚,你——”
這話說得有些過了,蕭修濮臉色微沉,直接打斷她:“說話之前,最好想清楚你在說些什麼。”
棠婉被憤怒衝昏頭腦,全然不懼蕭修濮的威脅:“我說的有錯嗎,你處決過那麼多人,你怎麼不會不清楚曲直,但你選擇讓無辜者枉死!這樁案子,必須重新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