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離奇命案

林悅想象不到，竟有如此離奇的巧合，和那幫刑警分別不過九個小時，竟然又見麵了，而且還是作為屍體發現者。

她能清楚感覺到，刑警們看她和沈溪的表情帶著些許複雜的恨意，好像他們倆是柯南附體，總能招惹不幸。

陸明蹲在湖邊盯著撈屍船，衣服上還有番茄醬印子，頭發亂糟糟的，臉色發青，眼眶更黑，根本不像補完覺的樣子。

他時不時低頭對著電話柔聲說著什麼，依稀能聽見裏麵傳來小女孩的哭聲。估計，他是從陪孩子在遊樂場玩的間隙逃出來的，把人家得罪的不輕。

屍體被打撈上來後，刑警們開始驅散圍觀的學生們，並在岸邊拉了警戒線。林悅和沈溪作為報警人，沒有被清走，而是在陸明那裏做了筆錄。

就在兩人即將被放走的時候，沈溪突然來了句：“我想看看打撈上來的屍體。”

陸明冷冷哼了哼，道：“那是屍體，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沈溪終於搬出來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我是這裏的學生，也許能認出死者身份。”

陸明一愣，瞥他一眼，譏諷道：“如果你真能認出來，我就會把你列為嫌疑人。”

不過，在沈溪軟磨硬泡下，他還是在暫時沒收他們手機後，帶他們走向了屍體停放的位置。

林悅原本不想去，可一想到王麗讓她盯緊沈溪，防止關鍵時刻捅婁子，也就跟了上去。剛走幾步，一股甜絲絲的腥臭味撲鼻，惹得她捂住口鼻還是一陣反胃。一旁沈溪也皺起了眉，但沒有退縮的意思。

林悅看了一眼塑料布上的屍體，立刻明白了為什麼陸明會說，如果認出屍體身份會被列為嫌疑人。

因為，那屍體已經被水泡的膨大，臉頰鼓脹，五官被擠壓得極其猙獰，根本分辨不出容貌。所以，第一眼就認出那人身份大概就是殺人拋屍的凶手。

她人生第一次見到如此恐怖的畫麵，立刻背過身去幹嘔。

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麼狠狠掐住自己的手，又緩緩地回頭，目光停在屍體破裂的衣角……那個小瓢蟲圖案正是她親手繡上去的！

她哇一聲吐了，肩膀抽動，身體忍不住向湖邊傾倒。沈溪慌忙拉住她胳膊，結果被巨大牽引力帶偏，差點兩人一起掉進湖裏。

“就說不讓你們看！都回家去……”陸明吼道。

林悅抬起頭，臉色發青，不敢看陸明的臉。她也許真的知道那人是誰，那會不會被當作嫌疑人帶走？

這時，她聽見身後法醫們在探討初步屍檢結果。

“死者是男性，年齡應在25-35歲間，身高一米七五到一米七八之間，死亡時間大概在昨晚……口鼻部蕈樣泡沫，死因就是溺水，身上有點傷但不重，是自己摔跤了？”

“我看不是意外就是自殺，回去化驗一下酒精含量。這個學校本來就邪門，去年畢業季就有個男生喝多了非要跳進湖裏遊泳，結果淹死了。現在這些孩子……”

自殺……

這個字眼刺耳地闖入林悅腦海，激發起過去的記憶。那是林悅上小學的時候，有一天放學回家，她看到家裏或坐或站聚了不少人，煙味嗆得她接連咳嗽。

母親被兩個遠房表姨攙扶著，脖子向後仰接近九十度，哭得撕心裂肺。父親正和兩個警察談話，麵色凝重，眼白裏紅血絲密布。

他們旁敲側擊告訴她，姐姐死了，確認是自殺。

後來，母親從一個溫順善良的婦人變得歇斯底裏，一遍遍去派出所求人，堅持說姐姐不會自殺。可是，所有人都當她是瘋了，因為姐姐一直在錦京六院看病，那是家精神病專科醫院。一個多年的抑鬱症患者自殺了，再也沒有比這更正常的悲劇。

從那時起，母親又被奶奶灌起了能生兒子的湯藥。幼小的林悅看得出，奶奶沒有一點傷心，甚至還有一絲隱隱的喜悅。然而，奶奶直到去世，也沒看到孫子的影子。

說實話，林悅也不相信姐姐會自殺。她是那麼美好的女孩，清純美麗，又考上了錦京傳媒大學，可以稱得上天之驕子。小時候，她總纏著姐姐，模糊記憶裏她溫柔有耐心，會教她畫畫，給她講故事，念佛經裏優美的句子。

佛教徒不許殺生亦不許自殺。密宗強調自身五蘊即是諸佛壇城，若死期未至而修往生法遷識往生，等同殺佛。姐姐到底經曆了什麼痛苦，讓她甘願墮入無間地獄，也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不會的，不會自殺……”林悅喃喃說著，完全沒察覺臉上已經遍布淚痕。她已經想通，就算被當做嫌疑人審訊也好，總不能讓他背負自殺的冤屈！

沈溪回過頭，凝視她的臉瞪大了眼睛。他確實奇怪，經曆了昨晚那種驚心動魄她臉上都是波瀾不驚，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她情緒崩潰？莫非她被屍體的慘狀嚇出了心理陰影？

“喂，我說叫你別跟過來看，我和你不一樣，我在法醫圖鑒上連‘巨人觀’都看過，已經適應了。你晚上要是害怕不敢睡，就跟我出去玩劇本殺吧……”沈溪自以為做出了極為有利的安慰，卻見她跟沒聽見似的，徑自走向了陸明。

這時，陸明注意到滿臉淚的林悅，如嗅到危機的野兔，倏地站了起來。

“他，他……不，不會自殺！”林悅有些語無倫次。

“你認識死者？”他壓抑住激動，遞給林悅紙巾，盡可能穩定住她的情緒。

林悅深呼吸數次，終於平靜下來，道：“他叫馮森，是我的……朋友。他今年生日時，我送給他一件藍白格子襯衫，上麵繡了一個小小的七星瓢蟲，每一個斑點都是一顆小小的愛心，不會有同樣的衣服……”

陸明迅速回頭，再次看向屍體，果然看到了襯衫衣角有個小瓢蟲。他說了幾句冠冕堂皇安慰的話，又道：“送這麼有意義的禮物，你們關係不會隻是普通朋友吧？”

林悅垂下頭，什麼也沒再說。

聽完林悅對馮森外貌和工作的描述，陸明幾乎可以確認死者就是他。

他的劇本殺店開在蘇江大學南門，和這裏的學生以及部分年輕老師都有交集，很可能因為衝突在校園裏被害。他隨即向同事發問：“附近攝影頭排查好了嗎？”

女警道：“目前就在圖書館樓下和北區商業街發現了三處點位，無法覆蓋整個湖岸。監控錄像正在聯係調取。”

陸明放眼望去，見雨霧中湖水與天際相連，對岸幾乎看不到，可想湖之大，那麼沿途就有無數隱蔽地點可以犯罪，根本無法查證。

現在，唯一突破口就在馮森的人際關係上！他又和林悅問了些問題，可惜他們見麵次數屈指可數，大都是微信交流生活工作瑣事。同時，林悅也沒在他開的劇本殺玩過，並不清楚他的交際圈。

看來，調查流程一環不可少，必須親自去劇本殺店走一趟了……

屍體被拉走，天已經黑了，林悅魂不守舍向學校外走去，即便聽見沈溪在後麵喊她名字也無動於衷。

她緊緊攥著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馮森和她最後一次聊天記錄上。那是前天晚上，當她描述了當天生活情景後，他非常罕見地邀約：“悅悅，周六我們見一麵吧，帶你去逛南長街，還有件事告訴你，晚安。”

這句話一直縈繞在林悅腦海裏，就像一句詛咒，讓她永遠無法忘記他。既然和她有約，他那麼守信用，就絕對不會自殺！那麼，真相會是什麼……她腦子一團亂麻，胸口憋悶，呼吸都是痛的，更別提思考了。

走到公交站台，一抬眼她就看見警察正在封鎖劇本殺店，同時陸明在和店員們對話。

她感覺呼吸更加困難，眼睛酸澀，逃也似的跑了，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停下來喘息的時候發現已經闖入了創業街商圈內。遠遠的，她能看到華藝大廈的尖頂，像一柄利劍刺破漆黑的天幕。

“誒，美女，你在這邊逛街呢？一個人嗎？”一個略帶陰柔聲線的男聲從身側響起。

林悅轉過頭，看見一個穿著印滿LOGO的卡其色襯衫以及肥大亞麻布褲子的男人，他留著中長發，腦後紮著個小辮子，下巴一撮小胡子，像個日本人。

可能看她呆呆愣愣的模樣像是被嚇到了，那男人笑道：“你放心，我不是抓人去參加美容項目的騙子。我們見過麵，就在昨晚。我叫李偉……”

這時，林悅才猛地想起那個半夜匆匆趕來、穿著和服睡袍的周遊娛樂公司老板。

“你吃晚飯了嗎？”李偉笑眯眯問道。

林悅搖搖頭，想甩掉他繼續走，卻被攔住了。

“我請你吃飯吧，我知道家日料，誒……別走啊。”李偉追著她，“看你心情不好，是不是沈恩善現在狀況不太妙？”

林悅沒搭理他，繼續向前走去。

“那你更得跟我聊聊了，我可知道點關於頂替她上課那小妹妹……的私事。”李偉微微一笑，目光卻陡然陰沉起來。

林悅一怔，腦海裏閃過了徐佳佳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