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裝瞎
東街的積文館是每年秋闈學子最愛去的書館,裏麵的書籍文冊大多是翰林院學士和文史館內部官員所著,對科考十分有利。
江序月來這隻是想看看有沒有與母親遺留的海月山川誌相似的書籍。
可是館主同她說,那些書籍都被秋闈的監生預定了後她十分驚訝。
出來時,迎麵走過兩人說話說的入迷沒有注意,險些把她的帷帽撞掉。
那兩人歉意地拱了拱手,繼續朝前走。
江序月微微回頭,他們似乎在談論秋闈科考題目,便聽了一耳朵。
“聽說京洛的秋闈與別的地方不同,主考官是大禮監的學生也是陛下頗為欣賞信賴的人。”
“有人與命題考官相熟,又揣摩聖意,除卻三年一次必考的四書五經,還多了一個地理野誌的考題。”
旁邊人不解:“往年是沒這個先例地,為何今年……”
幾人悄聲道:“還不是新帝登基沒幾年,讓吏部禮部頒布出台了許多政策,重武輕文,有意……”
說著還謹慎的環視了四周,繼續道:“有意開疆拓土。”
也有人不屑:“不過是個鄉試,你們太小題大做了,像是能一舉中第一般。”
江序月了然,原來是和宮裏有關。
她買不到書,便去了臨街的藥鋪,按照往常央書去醫館開的方子拿藥。
這家藥鋪她沒來過,裏麵十分安靜,像是沒人一樣。
日光透過窗子落在臨列的藥架子上,連光影中翻騰的塵霧都帶著幾分藥香。
她微微掀開帷帽一角,半邊臉露了出來,仔細看了四周好像真的沒人。
剛要抬腳離開,半人高的圓木櫃台後冒出一個頭,嚇了江序月一跳。
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個頭發淩亂,麵容溫潤如玉的俊俏郎君。
祁淥手扒拉了下頭上的碎藥渣,朝江序月溫和一笑:“姑娘是要抓藥嗎?”
邊說邊拍著身上的塵土,起身時笑了笑,十分隨和:“今日將陳年的藥材拿出來曬,若到了雨季怕又要爛在櫃子裏了。”
江序月頷首,將手中的藥方遞給他。
祁淥接過來看了幾眼,皺了皺眉,又看了看江序月,發出幾聲疑惑的聲音。
江序月不解問道:“是沒有嗎?”
祁淥又仔細看了看藥方,頓聲良久才開口:“姑娘,可否取下鬥笠讓在下看看?”
江序月一愣,更是不明白他這是何意思。
祁淥撓了撓頭,聲音舒朗像暖風一樣,整個人帶著像陳年酒釀般沉澱的溫厚。
“我見這藥方有兩味藥不太對,思索了幾下還是覺得不該出現在一張藥方上。”
“但是又不敢確定,故而想看看姑娘氣色來斷定自己的想法。”
江序月心裏一緊,並不是她怕被人暗害,隻是下意識朝著不好的方向想來讓自己時刻處於警惕的狀態。
想著,江序月取下可鬥笠,輕紗飄揚過去,露出精致溫雅的麵容。
祁淥一怔,目光流露出一股欣賞之色,不過一瞬便觀察起江序月的鼻眼唇耳。
他看了看,低頭記錄著什麼,良久才抬眸正視江序月:“姑娘,這藥方裏麵的血漁草和蘇梗不能一塊煎藥,一次兩次倒無妨,時日常了便會有體質虛弱衰竭之症。”
江序月蹙眉,這藥方果然有問題!
祁淥也算醫者仁心,他會把脈看診也會配藥抓藥,忙忙碌碌半天才為江序月重新寫了個方子。
他鄭重地看著江序月:“姑娘,此事非同小可,若不是你早年常喝藥,體質對藥效有消散之效,怕是活不過二十。”
“在下重新抓了藥方,保證沒有問題,若你信不過可去別的藥鋪複查一遍。”
“你體質虛弱,萬萬不能情緒太過激動,大喜大悲更是禁忌,這藥並不需要日日喝,時間長了適當減量就好。”
江序月聽著他沉穩的聲音,莫名讓人心裏安定,不要看他衣著外表並不規整,但是每一字一句都透著讓人信服的力量。
江序月頷首稱謝,不多時外邊來人了,祁淥也忙了起來。
江序月付了銀錢,拿上藥方和新開的藥便離開了。
一路上她都思索著這藥方到底哪裏出了差錯,驀然她停住了腳步,想起什麼一樣。
她打小喝的藥都是阿娘生前身邊伺候的呂嬤嬤。
呂嬤嬤同京洛比較有名的廣濟藥堂連著親係,阿娘和她的藥都是呂嬤嬤一手承辦地。
因為呂嬤嬤是阿娘的奶娘,這麼多年她也不曾會去朝這方麵懷疑,可是如今……
怦——
一道悶響讓江序月回了神,她左右看了看,幽靜的小巷四周隻有戶閉門的人家。
她聽錯了?
搖了搖頭繼續朝前走,又是一道窸窸窣窣的聲音。
江序月警惕地加快了腳步,可她猛然停了下來。
緊跟著她的許襲元被她猛然停到慌得刹不住腳,差點撞了上去,還好隔著拐牆角的陸晏觀扯了一下他的腰帶。
許襲元暗罵:奶的,差點給老子褲腰帶扯下來。
江序月回頭,果然看到許襲元那做賊一樣的表情。
江序月轉身看到許襲元,皺眉後退了好幾步,隔著幾壇秋黃草,高聲喊道:“許公子做事並不磊落。”
“若有事,大大方方來與我說。”
許襲元正了正神色,這話倒顯得他小家子氣。
他拱了拱手,客氣笑道:“在下冒犯了,早間長輩有意與姑娘同我說親,不過最後定的是六姑娘。”
“我與六姑娘情投意合,三姑娘是她的姐姐,還望見諒。”
江序月當什麼重要的事,讓一個堂堂戶部尚書家的公子偷偷跟著她。
她擺了擺手:“我已經同六妹妹講過,這件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並沒有誰對不住誰這一說。”
“比起外人,我自然更疼,更相信親妹妹一些。”
許襲元隱約從江序月的眼中看出一絲挑剔的意味。
嗯……有些尷尬。
他若不是看剛剛江序月帶故月離開時的臉色不好,也不會受陸晏觀挑唆來尾隨她,想同她解釋一番,也不讓江故月姐妹為他而產生嫌隙。
陸晏觀這小子見江序月沒跟著家人回府,心裏擔心她的安危,嘴上像是掛了個秤砣,十分硬,拐彎抹角好久讓他跟著。
許襲元幹笑了幾聲:“三姑娘果然溫雅大度,那我便放心了。”
許襲元覺得十分尷尬,自己這舉動像是來丟人的,可是身後還有個陸晏觀,江序月拐個角就能看到,他還走不得。
誰知江序月徑直就朝這邊來了,歪了歪頭越過牆角看到陸晏觀仰頭四處望天,裝的像個瞎子似的。
“誒,我金豆子呢?許襲元,你見我那串金豆子沒……怎麼不見了……”
許襲元真想把他頭扭過來看看江序月那看白癡的眼神。
可是這家夥裝上癮了,跟個二流子一樣。
江序月聽到陸晏觀的話,眨了眨眼,忍不住彎嘴角笑了笑:“世子殿下的眼睛……真別致。”
說罷,江序月扯下鬥笠上的輕紗,施施然離開。
陸晏觀聽到遠去的腳步聲,才正眼瞧過去。
許襲元陰陽怪氣打趣道:“喲,不裝瞎了?”
陸晏觀打了他一下,皺眉:“我的金豆子真找不到了,最近破財破的厲害,丟的還都是硬貨。”
許襲元白了他一眼,悠著聲:“得,破財得美人唄。”
“要不是你看見藥鋪那小子長的還算支楞,怕江序月被勾引了,你能跟個傻子一樣在這逗樂。”
“不是我說,你既然不想成親,何必去招惹人家好姑娘呢?”
陸晏觀微愣,望著江序月離開的方向出神,他確實不想成親,同江序月的交易也是為了應付母親。
可是,他總覺得哪裏……怪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