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1:12.苦口婆心
我發了個定位給沈晏辰,然後躡手躡腳跟著吳海往前走。
我鬼鬼祟祟,間或裝作路人甲,間或往手機瞥一眼。
而沈晏辰回了【?】
我趕緊把手機湊到嘴邊,語音了一句【我發現吳海家裏人住址了】
這一耽誤,眼見吳海又往前走了,我趕緊追上去。
吳海去的是一間有年頭的六層小公寓。
公寓是老式塔樓,樓梯一層兩次旋轉。
我把腳步落得很輕,吳海一時也沒有察覺。
吳海一路走到五樓,他這些年顯然也養尊處優,住著別墅、出行有車,這一下上五樓對他顯然也有些吃力,他停在五樓樓梯口,喘了口氣,才扶著樓梯繼續往上走。
我聽到自己耳畔呼吸也有些粗,我自然也不和許子路繼續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繼續潛伏在樓梯拐角處,盯著吳海的方向,順便看眼手機——
【去那兒幹嘛?!】
我心說:追債啊!
我這三個字還沒打在屏幕上,就看見沈老板強勢輸出:【給我回來!】
我看到沈晏辰這反饋,正猶豫了下,一抬眼,已經看到吳海拐了個彎走向五樓。
我登時沒有猶豫,貓在吳海身後,繼續沿著樓梯往上,然後在樓梯口蹲下身繼續觀察。
吳海沒有再繼續往上,他來到五樓靠裏的房間,又警覺地往周圍張望著,確定沒人後,才敲了敲門。
“啊”——那門剛開了半扇,就在那瞬間,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過去!
那一瞬,我覺得簡直就是個短跑運動員,我衝到門邊,橫亙在吳海和門身畔。
門後是站了一個中年婦女,穿橘粉色的睡衣,頭發隨意地挽起來,一張臉是清秀瘦削的,但眼底的淤青顯示了她此刻的焦灼,正是吳海的夫人林慧,她被這突如其來出現的我驚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要關門,卻被我用手肘給頂住了。
吳海先是一驚,待看清是我後,臉自然是赤紅的,“你……你怎麼跟來了?”
我雙手抱胸,一側身體倚在門邊,那姿勢要多流氓就多流氓——這一天跟下來,也委實累得我夠嗆,早就顧不上任何姿勢和表情管理,我挑釁地看著他:“吳老板,我跟你說了,款是我放的,錢我當然要追,你一口咬定歐自己沒錢,你說我能怎麼辦呢?”
吳海這會兒又表演得忠厚老實那一套了,就一邊跟我說著:“我一定會還,一定會還……”,一邊推著我想讓我離開這地兒。
我見他那樣,哪裏還不知道他的軟肋,自然不肯走,隻抽空望了眼裏屋,這屋子是老式的六七十平方的老居室,有兩房一廳。
吳海的兩個孩子也被這巨大動靜驚擾,從裏屋走了出來。
吳海扯著我的衣袖,幾乎有些可憐巴巴地哀求道:“孩子在這兒,別在這兒說……”
我咬一咬牙,心一狠說道:“吳老板,你現在知道不想在孩子麵前露怯了,那為什麼在我麵前是這說法呢?”
吳海搓著手,眼睛通紅的,一張臉揉了又皺起般。
我終於起了最後的憐憫說道:“要麼,讓孩子進去再說?”
吳海似回過神來,又仿佛得了大赦一般,立刻跟他一雙兒女說道:“爸爸有事要談,你們先到房間裏去,把門關上。”
這兩個孩子,男孩兒已經十三四歲了,個子抽條,臉上也已經有了成年人似的世故,他顯然對家裏發生的這一切不是不明白的,所以頗有些仇視地望了我一眼,然後才拉著妹妹往裏屋走去。
【哎,我是無辜的…】
吳海眼見孩子進了屋,在我麵前就又表現出那種遲鈍的老實人的表情,耷拉著腦袋說道:“你、你到底要做什麼呀?”
那一刻我也是熱血上湧,渾然沒想過我進了屋子,完全就是羊入虎口,如果吳海真有了歹意,我哪裏會是他一家人的對手?
【可是我現在掉頭跑,是不是也顯得太丟分了?】
於是我就大踏步進了屋。
林慧有些驚疑不定地望向吳海,直到後者默默點了點頭,她才關上了門,低著頭默默跟了進來。
三個成年人就在廳裏坐下,一下有點擁擠局促。
林慧倒還是起身,給我們都倒了一杯水。
我坐在那裏,突然反應過來,我是哪裏來的勇氣“深入敵營”,來追這筆債務的,可是既然已經坐下,我隻能抬首挺胸,鼓足勇氣,盯著吳海,一字一頓地說道:“吳總,您是知道是很誠心地要解決您的問題的,可是您這樣的做法,是一開始就沒打算還我們錢是嗎?”
話這一說完,我也有點後怕,這麼直接戳人心窩子真的好麼?萬一吳海惱羞成怒,直接跟我動手呢……
還好吳海沒有暴怒,反而難得的老臉一紅,辯解道:“我這不是也沒辦法嗎……”
我眼見他態度尚算良好,心裏鬆了一口氣,這腦子轉得快了,口齒也伶俐了,“吳老板,你一開始說借我們錢是解決銀行問題的,現在我們債也不還了,銀行也不還了。這錢……”
吳海的手揉成拳,在腿上磨蹭了會兒,半晌卻又是訕訕地說道:“我這原來不是以為能緩會兒麼。可是這鋼鐵行情不行啊——”
【當著老婆的麵,吳海的態度至少沒那麼無賴……】
我想起老鬼說的那些追債常用話術,就搓搓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說道:“吳老板,我覺得你也不是壞人。你應該想到的,既然我能今天跟到這兒來,那麼其他人遲早就會發現的,說不定有人就會去學校直接堵兩孩子,你知道你疼孩子,也想他們有前途,如果你讓他們繼續在這兒上學,就不能指著這麼東躲西藏能過下去。”
吳海也沒說話,隻是低下了頭。
倒是林慧很是不安地拉著吳海的衣角,怒著嘴似要說什麼,卻被吳海將她的手推了開去。
我苦口婆心地說道:“吳老板,我也知道你們難處,不想把你們逼到無路可走。如果你這件事再發展下去,我們和銀行把你拉上黑名單,通過訴訟起訴你執行你的資產,你被登上老賴名單,你的兩個孩子怎麼辦呢?何況銀行還是用合法的手段,你的那些民間借貸怎麼辦?”
林慧是個典型的潮汕女人,一顆心全在老公孩子身上,聽到我這麼說,攥著吳海的衣服,急得眼淚幾乎滾出來:“吳海,你說我跟著你一起在老家賣茶葉出來的,什麼窮日子苦日子沒過過,你說你幹嘛要弄成這樣啊,萬一你有什麼事我和孩子怎麼辦?”
我想起老鬼的叮囑,知曉林慧才是吳海的突破口,而患難夫妻的話語在這一刻方才能真誠到打動人心,她任憑吳海老婆哭了會兒,才說道:“吳老板,我是知道我的本事的,我來之前已經和銀行談過了。”
吳海抬起頭。
我看到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眼底是紅的,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