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1:04.向大佬求救!
一個小時後,我出現了酒吧裏。
當我跟著導航來到嚴盛發給我的定位時,我的下巴差點被震掉。
我原來以為嚴盛是在誆我,這三個看上去人模狗樣的男士應該會出現在淮海路格調清雅的清吧,沒想到還真的在牛鬼蛇神各種嘈雜的迪廳裏。
顧家銘敞著衣領在舞池中心和一個大胸小姐姐調情。
沈晏辰和嚴盛坐在吧台邊,一邊喝著酒一邊調笑。
而淩亂著頭發,裹著厚厚的大衣,背著書包,宛若一個走錯片場的掃地大嬸。
我忍著眼睛的不適,走到嚴盛身邊,問道:“嚴律,您方便出來和我說下合同的事麼?”
而此刻,麵對我的請求,嚴盛卻隻是懶洋洋地倚在吧台上,笑道:“就在這兒不挺好,你直接把不懂的條款告訴我好了。”
在這兒?
我用幾乎能殺死他的眼神對視他,可最終還是無奈地落敗,轉身打開書包,撈出電腦,就坐在他跟前,把我剛剛標注了不清晰的條款逐條問嚴盛。
迪廳一明一暗的燈光下,我覺得眼前的事務都是跟電影默片似的,一幀一幀並不連貫,我忍著眼珠子的劇痛,把嚴盛所說的記錄下來。
最後,我都覺得我的眼珠子和我的手都隻是在機械操作了!
耳邊在咆哮的背景音中,好似還夾雜著沈晏辰和顧家銘的隻言片語。
“原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錄取她,看來她還挺拚也挺認真的……”
“在這個城市要生存,又不漂亮又沒所長的女孩子,總要有所堅持吧……”
【我忍,我忍,我把自己忍成一個神龜。】
終於把條款疑問問完,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關上電腦,然後和沈晏辰、顧家銘黑著臉請示道:“我準備好合同什麼時候去簽約?”
“明天吧!我和吳海說一聲。”沈晏辰依舊是那樣慵懶的樣子。
我差點沒啐他——
你們自己來酒吧happy醉生夢死,我就天天跟驢子似的,這邊剛調查完晚上準備合同,明天就得去簽約吧?
我心裏雖然千言萬語,唾沫彙成了一道能淹死他們的河流,但我臉上仍維係著打工人標準的笑容,並且卑微地點頭,“我知道了。”
“他人應該在上海,你明天去他鬆江別墅找他就行。用章什麼的你還得去趟張家港。”
我頭如搗蒜,好似一個沒有感情的點頭機器。
眼見已經快一點鐘,三十歲的婦女這時候本來早就開始規律的睡眠,但我不得不強忍困意,在我即將走出酒吧的時候,問了嚴盛:“我們這裏處理案子就這麼隨意?”
【雖然我不做銀行的公司業務,可是我看著杜曉哲和劉平他們營銷一筆業務,然後寫申報書,按權限保業務,那和審批人真是鬥智鬥勇,要經過層層審批啊!】
【怎麼在這裏就如此隨意?】
沈晏辰似笑非笑,顧家銘挑高眉毛,而嚴盛湊在我耳邊和我說道:“香港人估計後頭會搞一堆審查製度,現在就是趁他們沒醒過神來,老沈能決策的趕緊決策掉啊!”
【這聽上去怎麼這麼像趁機瀆職?】
我看著手裏的合同,就又躊躇起來。
而偏偏嚴盛一臉壞笑,跟我說道:“跟著老沈幹活,你還是凡事留個心眼。”
???
“你知道為什麼我和顧家銘一聽老沈在仲量,就義無反顧過來?”
我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因為顧家銘啊,剛和沈晏辰認識時還是帶他租房的中介,一套房租了兩個人,就是知道老沈出差多,趁他不在的時候租給其他人,兩人結下的梁子;我呢,也是因為和他在銀行打官司那會兒……經常想辦法拖他們案子,讓他們沒辦法及時核銷……”
我聽得整個人都抖起來,這都什麼組織啊?
而嚴盛饒有趣味地打量我抖得跟篩子似的手,說道:“所以,李經理,你現在還有勇氣簽這份協議嗎?”
……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個情況?】
【公司的法務在告訴一個新入職的員工,公司的核心人物全部都是走鋼絲的,他們來到這家企業,可能幹的也是不守規矩的事,而我現在應該繼續工作下去麼?】
如果這個時候不是“叮”地一聲響,我看到這個月的房貸提醒,我可能已經扔下合同,撒腿就跑。
在巨額的房貸麵前,一切都顯得那麼不重要。
我彎下腰,帶著笑,“為什麼沒有勇氣呢?”
嚴盛眼神裏躍出一絲饒有興趣的錯愕。
“如果你也是未婚夫跟人跑了,小三還是空降白富美,搶你升職的職位,你失了業,現在除了一套沒有兌現的期房,隻有房貸,你覺得還有什麼值得更糟的情況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當我咬牙切齒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分明覺得沈晏辰的眼神晃了晃。
我抱著合同走出酒吧,昂首挺胸,如同一隻驕傲的戰鬥雞。
酒吧外下著雨,我望著空寂的街頭,突然覺得一切都變成了黑白色。
可是對小李來說,又有什麼選擇呢?
我本來就是孑然一人來到這個城市,無論遇到什麼困境,不也隻能一個人走下去麼?
外麵下著雨,又有誰能指望著能為你打傘呢?
~~~
第二天一早,我就又背著合同去了閔行。
因為沈晏辰告訴我:吳海回了上海。他家人都在上海,所以他其實在上海的時間比在張家港時間多。張家港這邊基本是張濤在打理,昨天他在張家港也是特意為了為了等我和沈晏辰。
而顧家銘給了我個地址,就再無過問。
我在地鐵裏忿忿不平:敢情這公司裏的全是甩手領導,TM就我一個幹活的?
雖然我心裏不忿,但是我身體卻非常誠實,一路換地鐵,然後打車來到吳海所住的小區別墅前。
【手機的地圖軟件準確地告訴我,在這站下,我隻需要付個起步費就能到達吳海的住處。】
吳海所住的房子獨棟別墅,掩映在別致的園景裏。
!!!
【雖然早在基礎資料看到這個房子所在,可是——
紙上得來終覺淺——
看到實物才知道有多麼震撼!】
想到自己苦讀十幾年,現在卻隻能蝸居在上海這麼個破地方,沈晏辰能租住豪宅也就罷了,那個看上去傻乎乎的吳海為什麼也能買得起這樣的房子!
我淚流滿麵,我充滿嫉妒,我恨這個世界不公——
而最後我隻能壓抑住自己波濤洶湧的情緒,故作冷靜,默默打了個電話。
過了一會兒,就有個光頭來開了門,正是吳海。
我進了屋第一個反應就是暈——
也不知剛剛轉了太多地鐵的後遺症,還是這屋子的裝修,充斥著土豪的金、深色的紫,頭頂上還懸著迪廳一樣的大轉燈,他覺得自己就更加暈了。
我繃著臉,壓抑著自己內心的妒忌,說道:“我今天是來和你簽借款協議的。”
我這話一說出來,吳海臉上就有種緩和的神情。
“我們老板說拿了這錢你可要好好處理銀行的債務。”
吳海搓著手,又是“嘿嘿”笑著,然後點頭。
因著吳海早早結婚,故而他個人名下的資產現在基本都是夫妻共同財產,故而現在我們和他的簽約合同裏必須要有他夫人的簽字。
現在,吳海正把他夫人林慧從樓上叫下來。
林慧雖然年逾三十,並且生育了兩個孩子,但是身材瘦削,臉有怯色,言談之間總是望向吳海,仿若一隻被豢養的小鴿子一般。
我遞給她水筆,看他在合同上落字,就順口問道:“這房子夠大啊,兩小朋友呢?”
一提到小朋友,林慧仿佛受驚了一般,那筆重重在合同上一頓,同時扭頭望著吳海,整個人如同麻花一般卷了起來。
我略略有些吃驚她的反應。
而吳海伸出胖短粗糙的大手,在林慧手上輕輕拍了拍,麵對我,他還是那樣憨憨地笑著,但臉上還是布了愁雲:“這……這不最近這情況嘛,隻能讓他們回老家嘍……”
“回老家?”我愣一下,“這都八月底了,小朋友要開學了啊!我沒記錯兩個小朋友一個是小升初、一個也要讀小學了,都是關鍵時候啊,老大讀書成績還挺好的,考的那家是區重點吧?現在這時候回老家,學業也不要了,多可惜啊!”
我注意到我這麼說的時候,林慧的臉上那閃過的不自然的氣息。
吳海摸著後腦袋,打著哈哈,“我這也不是沒辦法嘛——”
我雖然問了這麼兩句,但想來最近各路逼債的有些緊,吳海自然也不敢輕易讓他家人露麵了。
我想這麼想著,心裏就生了憐憫,說道:“吳老板,有了沈老板這筆周轉資金,想必的日子會好過點。”
吳海搓了搓腦袋,“如果不是沒辦法了,我怎麼可能會欠錢的啦——你知道我賺錢來這裏多不容易——我怎麼可能、怎麼會呢?!”
他愈是著急,口齒愈是含混,但光光的頭上,幾乎就有很汗珠子滾下來。
雖然剛剛還覺得為什麼那麼傻的人竟然能作擁豪宅,可是看著他激動的樣子,我覺得這個中年人看上去就有些老實可憐起來。
芸芸眾生,誰都不容易。
我看著吳海和他夫人把合同簽完,就起身與他們告辭。
吳海一直把我送到門口,那神情依舊是那樣可憐又透著點無奈。
“這之後付息還款單的事,你聯係我財務吳濤哈!”
我點點頭。
“那就謝謝你了,李經理。”
吳海來握我的手,一臉感激涕零。
雖然我一直是懵懵懂懂,被沈晏辰鞭打著做了這樁單子,可是這個時候看著吳海感激的神情,我還是沒由來地在想,我們雖然收了高息,是不是也伸以援手了這些中小老板?
【雖然這之後的事實發展證明我還是太傻太天真,但當時也許確實有這麼一刻,我是保有這樣美好的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