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趾高氣昂:“小跟班!”
簫雲旌別過眼,懶的去看她那張狂模樣,卻還是不得不扮這跟班的角色,隻擋在沈青青麵前,捉住徐老爺的手腕輕輕一推,便將他推得踉蹌。
徐老爺喘不過氣:“你、你們……”
簫雲旌沒什麼表情地道:“氣大傷身,您都這個歲數了,歇歇吧。”
沈青青則欣賞了好一會兒徐老爺的醜態,才緩緩起身,驕傲地拍了拍簫雲旌的肩:“瞧見沒,我們家這位,一個打你十個!”
簫雲旌暗中將白眼翻上了天,到底還是沒駁了她的麵子,隨她一同離去,留走投無路的徐老爺在宅中氣得發瘋。
宅子外,素芳母女早就等候多時,聽沈青青說能在那客棧為她謀一份差事,並為她母女留了住處時,素芳感激得滿眼淚水,半晌,膝蓋一軟就要帶著孩子跪在地上。
沈青青眼疾手快,忙將她扶起:“素芳姐,你這是做什麼!”
“我無顏見你。”素芳抽噎著道,“我被趕出徐家後,本該忌恨那姓徐的負心漢,卻不敢出手報複,反而裝神弄鬼捉弄那些無辜之人,那日將你們捉弄的那麼慘,你們竟然還反過來幫我……”
提起那日,沈青青與簫雲旌都不由一愣,眼前浮現二人“洞房成親”又親吻的醜態。
二人同時別過頭,同時尷尬地輕咳一聲,沈青青幫轉移話題:“別哭了,有了住處,有了營生,日子便會好過了。”
素芳紅著眼,哎了一聲,低低地道:“也怪我沒本事,嫁人前也並未多愛他,隻想著他家中富足,我下半生無憂,不想……”頓了頓,她展露笑容,“若我能像掌櫃的一般自立,也不必受這苦了。”
簫雲旌默不作聲地瞟著沈青青。
這話說得真誠,起初說紅了沈青青的臉,可越聽,她神色變越認真:“都來得及呢,我在家中時……”她頓了頓,還是不打算將自己那些個經曆全盤托出,“反正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至少吃喝不愁,便是好的開始。”
素芳雙唇微顫,卻見沈青青燦然一笑:“我可不是什麼心慈的好人,素芳姐你憑一人之力,就將徐叔的宅子鬧得朝歌城皆知,這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日後客棧的管理便交給你,不要叫我失望。”
一聽這話,素芳忙不迭點頭:“我絕不辜負掌櫃的期望!”
說著,正要帶孩子離開,卻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轉身提醒道:“掌櫃的,你這樁買賣做得好,收的銀子又少,已叫不少眼紅的人盯上了,我聽有人講,他們瞧不慣你做買賣的習慣,說是你在打房務司的臉呢。”
她越說聲音越低,像怕著什麼似的,忙抱起孩子走遠了。
沈青青略有遲疑:“房務司?”
簫雲旌淡淡地解釋:“本國土地屋宅,皆歸房務司所管,多年來雖有些落寞,卻早已自成一套規則——你以為這城中屋宅買賣常年亂七八糟卻難以整治,是誰在後頭撐腰?”
沈青青認真聽了會兒,毫不在意地一揮手:“我還當什麼呢!這城中做買賣的到處都是,隻要我不作奸犯科,誰會在乎我一小小蝦米?”
簫雲旌冷眼看她:“哦?看來這一樁買賣談成,掌櫃的十分高興吧?”
拍了拍口袋中的契約,沈青青小雞啄米似的:“自然自然,那是自然。”
簫雲旌看著她的神色,又趁機道:“不知掌櫃的下一步有何打算?”
沈青青順口道:“當然是要……”
說罷,她忽然狐狸似的警覺起來,若身後又尾巴,定也是緊張地夾得筆直。
她頓時結巴道:“你、你什麼意思?”
這小跟班不會想趁機跟她討賞錢吧?
簫雲旌本想試探她這一大筆生意談好了後是否要向那“幕後人”彙報,而如今自己也算為她出了力,哪怕能套出一些消息……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沈青青的反應有些激烈。
簫雲旌不由挑眉。
這狡猾的小掌櫃果然是警惕得很,這是不肯輕易相信他,也不願透漏一字?
既然如此,簫雲旌也不願強求,隻是淡淡一笑:“問問罷了。”
沈青青臉頰發燙,見他如此,心中忽然愧疚起來,扯著簫雲旌的袖子晃了晃:“你是不是想問……報酬的問題啊?”
簫雲旌幹脆借坡下驢,故作冷淡地嗯了一聲。
鬼才在乎你那仨瓜倆棗,不用想都知道,就算給,她也不舍得給出多少。
沈青青看著簫雲旌身上雖整潔幹淨,卻也有些發舊的衣裳,心中的愧疚更深。
這想來,嫁妝一事是她為留“簫雲旌”而做的不光彩手段,眼前的姓宋的小跟班實屬無辜。
這一樁生意下來,他話雖不多,每開口必是毒舌,可做事還算勤勤懇懇,幫了自己不少忙不是,也算是救過自己的命。
他一窮書生,惦記些銀子,也算是合情合理。
想到這裏,沈青青硬著頭皮笑了笑:“那個,你弄壞的到底是我的嫁妝,總歸不是這一樁生意能填補上的……”
聲音越來越小,她也忍不住瞟著簫雲旌的臉色。
怎麼提起這樁事了?
簫雲旌覺得愈發琢磨不透她,不敢輕易吭聲。
沈青青試探:“徐老爺給的訂金也不算多,我……”她咬牙,如割肉一般,“我可以少分你些,日後賺大錢了,絕不會少了你!”
沉默了片刻,簫雲旌終於聽出了些味道。
哦,他淡淡地想,這是要拉他入夥的意思。
這不正和他心意?
想起這些日與沈青青的相處,又想她與素芳母女相處時的模樣,簫雲旌揣測著她心中許是還有著幾分良心,便帶著一抹苦笑垂下眼:“實不相瞞,在下家境貧寒,此次來朝歌城殿考已是傾全家之財,弄壞掌櫃的嫁妝一事,實是意外……”
“……”沈青青忽然覺得胸口一痛。
是什麼?是良心嗎?
隻見這俊俏的書生眉眼又染上了一抹愁意:“在下資質平平,能有殿考的機會已是大幸,可非要說的話,想必是考不中什麼了……”
這話說得沈青青心如刀割,她憤憤地吼他:“為何突然妄自菲薄?”
他抬眼,眼中似帶著感激:“掌櫃的不必為我說話,我倒要感謝掌櫃的。”
沈青青心中忽然湧起一股不安:“謝我什麼?”
“這功名利祿與我無關,我既很難考中,不如想辦法多賺些銀子,後半生也能過得富足些。”他一改往日冷淡,言語懇切,“這幾日下來,我覺得掌櫃的是我極好的榜樣,若不嫌棄,我願跟著掌櫃的學習商賈之道,隻是不知……掌櫃的是否願意將我當做自己人?”
沈青青愣住了。
簫雲旌等了片刻,也沒等到她的回答。
他正暗自琢磨,自己到底是哪裏說錯了話時,卻見沈青青忽然眼圈一紅,雙唇一顫。
她似要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最後竟長歎一口氣,扭頭便走。
簫雲旌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隻覺得十分淩亂。
他忽然有些懊惱。
冷也不是,熱也不是,軟也不是,硬也不是。
這姓沈的小姑娘到底在想些什麼!
這夜,沈青青做了個很長的夢。
還是那原主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