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上前去瞧,卻發現是因著這橋隻架了一半,又不知被什麼從側麵狠狠擊歪了一條木頭,才起了這一串連鎖的反應。
她雖想不清原因,卻腦筋急轉,心中大呼天助我也,接過招財的話:“這、這便是我故人莊的本事,這橋,我想建就建,想拆就拆!”
村民們瞪著破碎的木橋,頓時沒了氣焰,李四連忙厚著臉皮賠笑:“交!我們交銀子……”
沈青青冷笑著伸出手:“這次先交錢,後幹活,每個人都少不了!”
經曆了方才一番變故,就連趙老爺也不敢輕易反抗,鐵青著臉履行“三倍之約”。
隻見沈青青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把大算盤,與招財挨個向村民討賬,目光卻掃到了正轉身離去的簫雲旌。
想賴賬?
沈青青輕嗤一聲,直奔簫雲旌而去,一把扯住他,大聲道:“這位公子,銀子呢?”
簫雲旌詫異地回頭,正對上沈青青一雙清亮卻透著狡猾的眼。
二人四目相對,心裏皆是有了一瞬的異樣。
沈青青則是覺著一股寒氣從心裏無端地冒了出來,不知道為何竟生出了些恐懼。
好在簫雲旌飛快收回目光,壓低了笠帽:“姑娘誤會,在下隻是路過。”
沈青青一聽,頓時回過神:這不是老賴嗎?
她愈發鄙夷地不肯鬆手,又瞧見他腰間的玉佩成色極佳,幹脆一把扯下:“沒錢就用它抵,下一個!”
這玉佩手感極佳,沈青青心中頓時一喜,可剛剛轉身,手腕卻驀地一涼,被一把按住。
沈青青驚訝地回頭,看見帽下的薄唇微微一彎,低聲道:“貪心不足,我方才不該幫你。”
沈青青被他的聲音撩撥得心中一顫:“你……你說什麼?”
手腕上冰涼的手指緩緩收緊,簫雲旌瞟了眼坍塌的木橋:“三五節苗,疊木為拱,這榫卯怎就成了你的家傳手藝?姑娘是魯班後人?”
沈青青心中咯噔一瞬,頓時大亂:“你你……你威脅我?”
簫雲旌淡淡一笑,驟然鬆手,卻將錢袋取出丟給沈青青:“怎會?自己取。”
沈青青微怔,狐疑地取過錢袋打開,卻驚得手一抖,連連後退。
一瞬間,簫雲旌穩穩接住掉下的錢袋。
錢袋中,隱約可見一隻匕首,露著寒光。
二人對視間,沈青青倒吸一口涼氣,狠狠瞪他一眼:“給過了,下一位!”
簫雲旌眼中閃過嘲諷,也不欲糾纏,轉身離去。
傍晚時分,河中的小橋再現雛形。
趙老爺臉色鐵青地回到家中,狠狠一拍桌子:“枉我聰明一世,今日竟被個小姑娘擺了一道!等這橋建完,我要她好看!”
屋中靜悄悄的,沒人應他,趙老爺自覺無趣,正張望著想叫下人上茶,臉頰忽然劃過一道冷風。
他下意識抬手一摸,竟摸了滿手的血,這才察覺臉上受了傷,驚聲大叫:“來人!來人呐……”
連喚幾聲卻不見下人,卻見一帶著隻極為精致的木製麵具男子不緊不慢地走來,將插在他身後牆上的匕首抽出,橫在他的頸前。
“別叫了,沒人來救你。”他雙眼微彎,似在笑,卻裹著一層冰渣,正是簫雲旌的聲音,“想活命,問你什麼便說什麼。”
趙老爺滿身冷汗,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簫雲旌微微俯身,匕首又緊貼他皮膚一分:“南邊村莊有位姓許的教書先生,聽說與你有過節?”
趙老爺身子一顫,剛想搖頭,卻又感到喉前一亮,忙大吼:“有有有!我們因一塊地起了爭執,我就……”
簫雲旌聲音愈冷:“你殺人?”
趙老爺哀嚎:“我不敢啊!不過是找人潑她雞血!要、要說大過節……”他眼珠骨碌一轉,“故人莊!我聽說她去找故人莊賣了房子,才出了大事!”
簫雲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故人莊?”
趙老爺硬著頭皮吞了下口水,狠狠咬牙:“對!那故人莊向來唯利是圖,壞事做盡,今日來修橋的可不就是他們?”
故人莊外,漆黑一片,不見燈火。
沈青青懷中抱著錢袋,與招財佝僂著腰,鬼鬼祟祟地貼著牆邊,朝著門前一步步挪去。
招財不停翻著白眼:“掌櫃的,你膽小也要有個限度!這天黑得都不見五指,誰能挑這時候來討債?”
沈青青一驚,還沒等捂住招財的嘴,身後就響起個男子的聲音:“我就愛夜裏討錢,如何?”
一聽這聲音,二人都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招財一個箭步擋在沈青青麵前,看著提燈而來的中年男子訕笑:“財、財哥好啊!”
沈青青一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錢袋藏在了身後。
財哥冷哼一聲,瞟著麵前瑟瑟發抖的二人:“怕什麼?我又不吃人,堵你們好幾天了,我錢呢?”
沈青青從招財身後探出個腦袋:“您是不是忘了,我幾天前才把這個月利息給您啊?”
財哥眯著眼睛冷笑:“爺不樂意要利息了,最近缺錢,剩下的趕緊還清才算完!”他一邊說,一邊故意伸出手,朝沈青青臉上摸去,“要不然,迎春樓那正缺姑娘呢,你這張臉,多少能撈回來點不是?”
沈青青與招財都變了臉色,齊聲高吼:“什麼?!”
她才起死回生不到半年,就要落得給賣身給青樓的淒慘下場了?
“三個月。”財哥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轉身就走,“五百兩本金,一分不能少!”
沈青青也顧不得那麼多,掙開招財追去:“財哥!您別開玩笑了,放眼這朝歌城,你看有多少人能三個月賺五百兩?”
財哥似笑非笑,故作認真地想了想:“倒也是,要不我幫幫你?”
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一把鑰匙拍在桌上:“城東的徐老爺,有套宅子賣不出,你要有能耐,給你提三成!”
“城、城東徐老爺……”招財差點沒咬到舌頭,“那不是著名的鬼宅嗎!”
沈青青的一顆心也頓時涼了:“豁出命了才三成?”
財哥頭也不回:“要怪就怪你那舅舅留下這筆爛賬,總之到時候還不清,咱就青樓見!”
小燈籠漸遠,門前再也不見光,隻有頭頂那輪月亮,慘兮兮的白。
招財半天不敢吭聲,隻能在黑暗中跟沈青青幹瞪眼:“掌櫃的,咱們怎麼辦?”
沈青青死死抓著手裏的錢袋,半晌,沉默地走回了鋪子。
招財一腦門的官司,碎嘴子似的在她旁邊嘮叨:“要我說,咱也無需做那本本分分的商人,賺老老實實的錢,你瞧這朝歌城的風氣,有幾個靠著腳踏實地發家的啊?”
話音剛落,就見沈青青冷冷掃了他一眼:“不成!”
她心中始終揣著一杆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