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覺醒來，無人可以依靠

張晗坐在車上，雙眼失神地望向前方。

她曾一意拖著陳筠走出上一段婚姻困境，而如今，她卻不由慘然失笑，如果不是自己的義氣用事，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的慘淡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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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在張晗接到陳筠電話時，她立即趕過去，將陳筠護在懷裏，任她放肆哭泣後，才終於問她道：“鄭聰為什麼要和你離婚？”

“我不知道，”陳筠捂著臉說道，“我真的不知道，張晗。這麼多年，他上班下班，我照顧家裏，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過一輩子的……”

“他是有第三者了嗎？”張晗一隻手攬著她，神情卻仍不失理智堅毅。

陳筠望著張晗，迷惘，滿是淚花的麵孔上卻盡是迷惘，她側頭想了想，半晌她卻搖了搖頭說道：“不會的，鄭聰那麼悶一個人，他不會出軌的。”

“那為什麼？”張晗確實有些想象不出，印象裏鄭聰隻是個沉悶的IT宅男，平時隻是單位和家的三點一線，家庭工資卡盡數上交，這些年陳筠和鄭聰的日子也算平和，陳筠經常在朋友圈炫耀自己的婚姻生活，是什麼原因會讓鄭聰提出和陳筠離婚？

眼見陳筠又扁了扁嘴又要哭泣，張晗無奈地說道：“那讓我和他談談吧。”

張晗已經有好幾年沒見著鄭聰了，印象裏他還是好好先生模樣，戴一副框架眼鏡，格子襯衫，總是背著背包穿梭在這個城市裏，可這次見麵她著實有些吃驚，雖然他的打扮沒變，可是頭頂已經見禿，幾縷頭發勉力地蓋著頭皮，肚子也凸出來，將那襯衫擠得滿滿當當，坐下來時紐扣幾乎崩開，露出滾著球的棉毛衫，他麵對張晗犀利的目光，有些尷尬地捧著茶杯不停地喝水。

張晗和陸驍在一起這麼多年，對於男士的穿著難免挑剔，雖然知道IT男多不著邊幅，可是看著鄭聰的模樣她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

麵對張晗的質問，鄭聰如同失水的魚兒，尷尬地張張嘴，半晌卻問道：“陳筠是不是特別傷心？”

張晗聽他關心陳筠，似乎並不是完全無情無義的模樣，不由猜測他提出離婚可能有隱情，無數W劇情瞬間侵染她的腦殼，她點頭道：“你是她第一個男朋友，大學畢業她就嫁給你了，你說你現在提出離婚她會不會傷心？”

鄭聰內疚地低下了頭。

張晗雙手放在桌上，向他傾斜過身子，“鄭聰，你和她結婚十年了，你們孩子都讀小學三年級了，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也不是那種花花腸子的人，你提離婚一定有原因的，對不對？”

鄭聰望著張晗，那神情甚至有些無措，半晌才說道：“張晗，我和陳筠結婚那麼多年了，可是她洗衣服還是會把我的襯衫染色，燒飯要麼太淡要麼就是太鹹，這些年來她從來就沒想過工作，可是也不是個合格的太太，我希望我的太太就算不能分擔我的經濟壓力，也該能做好後勤工作，可是她什麼也沒做好。”

張晗聽鄭聰說著陳筠的錯處，竟有些發怔：這些年來，陳筠一直在朋友圈曬她的生活、她的孩子，她旅遊，做甜點、畫畫，生日紀念日曬丈夫送的包包項鏈，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她和幾個大學同學難免會在她朋友圈留言，羨慕她嫁了個好好先生，可以享受這樣悠閑的主婦生活。

而她當然也知道，鄭聰從畢業起就去了IT公司，27歲已經是G07的水準，29歲轉型做了管理人員，所以他是能負擔起陳筠稍微小資的生活的。

可是她現在聽著鄭聰指責著陳筠，竟覺得有些恍惚：原來那些看起來的美好，背後竟也都是這樣的滿目瘡痍？

張晗想起自己是站在陳筠這邊的，當即就嘴角微揚語帶諷刺說道：“你不一直說陳筠是弄堂公主嗎？你本來就知道她這麼個上海小囡，家裏一直寵著，從小寶貝著長大的，也是你承諾過會給她婚姻遮風擋雨的，她可能是有些嬌氣，可是你現在說的這一切，你告訴過她嗎，你和她交流過嗎？”

鄭聰有些發怔，半晌他卻搖了搖頭，他的笑容很苦，兩道長長的法令紋在臉上柴劈一樣耷拉下來，“張晗，你覺得我說這些她會懂嗎？她要閑暇的生活，紀念日的時候都是刷我的信用卡附屬卡自己買包然後曬的，有時候我都在想，我可能就是個給她提供優渥生活的刷卡機罷了。”

張晗還保持理智，聽他傾訴，卻仍反駁道：“你不說，她怎麼會知道呢？”

鄭聰卻苦笑道：“你覺得真關心一個人，非要我每天倒苦水她才會知道嗎？張晗，你知不知道我在上個公司是被裁掉的，我期間失業了三個月，每天都裝作去上班，其實是在咖啡館和地鐵間穿梭，每天焦慮地投遞簡曆等著麵試，可是她卻隻會纏著我要買最新款的LV包包。自從我上了三十歲，我就知道我很可能會被這個行業淘汰掉，失業的三個月，我每天看著信用卡附屬卡、車貸和房貸的提醒消息，我焦慮地一直掉頭發，就這三個月我幾乎都要謝頂了，你覺得如果她真的關心我，會需要我說她才知道嗎？”

同時職場人，她對鄭聰的話自然感同身受。

半晌，張晗才說道：“你應該把這些壓力和陳筠溝通，她和你在一起那麼多年，你不把難處說出來，你怎麼知道她不會體諒？”

鄭聰的眼角也耷拉下來，他搖頭道：“我嘗試溝通過的，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陳筠的個性，她自個兒喜歡這些小資的享受，又向來沒什麼主意，說兩句就哭，要我反過來哄，我有時真不知道該怎麼跟她溝通。”

張晗倒也知道陳筠的個性，心知鄭聰所說不假，可是她還是站在陳筠這邊，便說道：“陳筠不是婚後才變成這樣的，她一直是這樣有點黏人的小姑娘個性，當初是你給她承諾，讓她做個快樂的家庭主婦，現在你沒有努力和她溝通過，就要和她提離婚，這對她不公平！”

“張晗，我是真的累了，這段時間我天天裝著跟上班似地背著書包出了門，可出來我就在外頭發呆，不知道我該去哪兒了，可她什麼也沒察覺，我看著她興高采烈地說要喝那個下午茶、買那個包，張晗你知道你這種感覺嗎？每天你一睜眼，你就知道自己得為這個家賺錢，身邊都是依靠你的人，可是你卻沒人可以依靠。但是這些，你和她說，她隻會哭，不會懂的。”

張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如若是鄭聰出軌、家暴，或者有其他的錯處，張晗都能捋起袖子跟他幹架到底，可是偏偏他帶著中年人的喪氣，平淡又頹喪地說著這一切的時候，張晗心有戚戚焉，竟一時也不知道該從何勸起。

“我知道在這段婚姻裏陳筠沒有大錯，是我懦弱，沒辦法承擔起我的責任。”

張晗軒了眉，維係著最後一絲強悍，“如果你堅持要離婚，我會為陳筠找律師，為她爭取最大的權益。”

鄭聰似並不在意，他隻歎了口氣說道：“陳筠沒有工作，在財產方麵你不說我也會盡快照顧她的。”

張晗瞧著他那張臊眉耷眼的臉，突然間失卻了說話的勇氣。

她幾乎是有些落荒而逃。

一路上，她想起少時看小說，向來不願意看到書的結尾，男女主人公愛得轟轟烈烈卻日複一日被瑣事磨掉了感情，她明明記得兩人結婚時曾那麼幸福，怎麼轉瞬間就會走到這麼崩分離析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