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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河萬裏自當歸關河萬裏自當歸
豎著走的大螃蟹

第17章

駱家大爺的氣派

駱長風飛快奔出同文胡同,黛青色天鵝絨鬥篷累贅地上下翻飛,他幹脆鬆了帶子甩開。方才,德䘵托他的同學悄悄傳進口信,口信隻一句“姑娘來了,有急事。”駱長風有兩個妹妹,俱是惠春格格的親骨肉,同學隻當是哪位小格格來學校找哥哥,也不敢怠慢,急急地尋了長風,細細告訴。然而長風與惠春不和睦,兩位小格格更是看不上這位庶出的哥哥。憑著主仆倆的默契,長風立刻知道是誰來找他。

黛秋腳步匆匆,走來走去,一見長風遠遠地跑來,也顧不上其他,幾步迎上去:“我父親是冤枉的,我找到證據了!”說著,掏出厚厚一疊方子,“這是我爸謄寫的給那位喬姑娘治病的方子,因著喬姑娘身子弱,我父親下了老薑補脾陽,這方子喬姑娘用了兩個多月,按理說,該是脾壯之相,脾強則根基強,也就是說,就算最後的方子裏同有白芍和藜蘆,那喬姑娘也不至因藥性相衝而死。父親是冤枉的……”

“你別急!”看著黛秋急得小臉通紅,額頭滿是汗珠,長風不免心疼,伸手將帕子塞在她手裏,“仔細春風蝕人,撲了熱身子倒事大。”

黛秋顧不上這些,急急地道:“所以,我特來求大爺,您上次有法子讓我們一家人在牢中相見,現下能不能幫我把陳冤的呈文並這些方子遞到大理院去?”

長風微微蹙眉,他實在不能看著黛秋這樣焦急,不過幾日不見,黛秋似又憔悴了幾分。然而“當局者迷”,那些明眼人一下就能看了來的門道,要怎麼委婉地告訴眼前這位姑娘?

“秋姑娘。”長風斟酌著開口,“按長輩們的交情,我叫你一聲大妹妹也不為過,若不是這樣,這話也原不該我說,大妹妹手上的方子是實情,這個我信,憑蕭叔叔的醫術,萬不能出這樣的錯,這我也信。可你有沒有想過?蕭叔叔醫術超群,他會想不到這一層嗎?”

一語說得黛秋愣在原地,手上一鬆,方子散落墜地,又被風吹起,急得百花和德䘵忙地去撿。“蕭叔叔這事,別說是你,連我也急,我暗地裏找人訪過,那喬家不過是芝麻大的小門小戶,蕭家門戶雖小,也有供奉在身,蕭嬸嬸上上下下的使銀子不是小數目,你們家尚且勉強支撐,那喬家哪兒來的錢打官司?又有多少力量咬著蕭家不放?”

長風的手悄悄地在大褂上蹭了蹭,到底不敢去握黛秋那微微發顫的手。“我私心裏想著,蕭叔叔的這事兒不是一條人命。”長風緩聲道,“你若信我,我必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再不濟,也將這案子拖到我阿瑪回來,我阿瑪必有手段救蕭叔叔。”

看著長風目光堅定,黛秋如亂麻的心也不由定了定,勉強擠出一點笑意。長風心頭一鬆:“家裏事多,嬸子也忙,竟放你一個人出來?”

黛秋微微蹲身,行了個萬福禮算是道謝,默默轉身要走,長風幾步趕上去:“這市井嘈雜的地界,多有不便,我送大妹妹回去。”

“這兒可是同文館。”黛秋一心想著父親的案子,隨口回道,“誰敢嘈雜。大爺學業要緊,快回去吧。”

長風又趕幾步:“怎麼不見你們家的騾車?”

黛秋似沒聽見,隻是深鎖黛眉,默默前行。長風還要跟著,百花慢走一步,攔在長風前麵:“多謝大爺關心,我們姑娘為著老爺的事焦心,才是太太命我哄著姑娘散散心,大爺若有心……還請在老爺的事兒上多費心,奴婢這裏先謝大爺。”說著,也福一福,又忙忙地跟著黛秋去了。

德䘵跟上來,在長風耳邊小聲道:“按爺的吩咐,我打聽了,這幾日蕭家太太處處碰壁,太醫院正堂沈大人家、還有幾個與蕭供奉相熟的老爺家都去了,隻是沒見著一尊‘真佛’,倒受了不少閑氣。蕭家這樣的門戶,這樣流水樣的使銀子,鋪子又封了,隻怕扛不了多一陣子。爺別怪我說實話,這官司打不贏。”

長風始終望向黛秋離開的方向,原本關切的眸子猛地一凜,閃出幾道寒光,半晌,方冷冷出牙縫裏擠出一句:“去備車。”

“還沒散學。我……”德䘵的話不能說出口,長風薄瓷一般的臉上似掛了寒霜,眉稍眼角一絲不動,讓人望之膽怯。

七寶華蓋彩珠纓絡的大車走在外城冷僻的街巷裏格外惹眼。因著此前踩過點,德䘵駕輕就熟地將車趕到喬家小院門前。“爺,到了。”德䘵話音才落,車簾輕挑,長風探身出來,卻不急著下車,他一身雄黃色團繡蝙蝠彩紋長棉袍,是惠春為著年裏帶他進宮賀春特特做的。隻是他裝病才未穿著進宮,今日倒是第一次穿,雄黃色自帶貴氣,那繡紋針角精細,彩線參了金銀絲,十分耀目,一眼看上去非大富大貴襯不起這貴重。

駱長風平日裏不講究吃穿用度,更何況這是惠春叫人做給他的,他原就有些厭惡,德䘵心中靈透,猜著他爺的心思就把袍子壓在箱子底下,今好容易才翻出來。初春回暖,雖然風還是冷的,那地上的雪早融化了,德䘵先重重敲了喬家的院門,也等有人應門,轉身從車後抽出一卷草席,兩手一抖,從車轅直鋪到喬家門口,放下棗紅漆的梯凳子,長風才緩緩下了車。

喬家主母段氏開門時,正見長風歀歀下車,走向自己,不由得愣在原地。單看麵相,粉麵朱唇,五官輪廓像是誰精心畫就的,不似凡塵之人,再看他一身貴氣逼人,不是天潢貴胄,也是皇親國戚,說是宮裏的阿哥也不為過。

“這是奉恩輔國公駱家大爺。”德䘵小聲提醒看傻了的段氏。

“給……給大爺請安!”段氏回過神來,也不等長風答話,忙地返身回去叫人,“老爺,老爺,貴人上門了……”

德䘵想叫住她,可人已跑遠,德䘵隻是張了張嘴,無奈地回看他的爺:“我說爺這身打扮拍會嚇著他們小門小戶的人家。”

長風也不說話,抬眼看看門鬥上,好好一對燈籠掛了一截白布,一陣冷風刮過,燈籠搖晃幾下。老人們說,未出嫁的姑娘入祖墳可入,也就成了孤魂野鬼。長風看了半晌,才想起要進門去,還不等他邁步,喬家男人已奔至門口,見長風打扮作派,也唬了一跳,上前請安:“長大爺貴腳臨賤地,我們莊戶人家,不懂規矩,有失體統,求大爺寬恕。”

“喬老爺太謙了。”長風開口,聲音不冷不熱,悲喜不辨,“聽說府上有白事,長風久慕姑娘美名,特來吊唁。”

這話說的喬老爺摸不著頭腦,素來父不祭子,更何況是沒出門的姑娘,喬家並沒設靈堂,又何來吊唁?二則經了官司,屍首被拉到衙門驗看,就再沒拉回來,如今早已入土。更重要的是喬老爺斷定眼前這位貴人根本就不認得自己的女兒。自從經了官司,那蕭家也來過人,請過托,皆被他擋回去,眼前這位莫不是說客?可蕭家一個從五品小吏,上哪兒請這尊大菩薩來?

“一點子哀思,還請不棄。”長風對喬老爺一臉的疑惑視而不見,從德䘵手中接過一個白緞繡銀絲花紋的荷包,雙手奉在喬老爺麵前。

喬老爺一驚,這是再沒有的事,向來白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後補奠儀那是咒主家再生白事的惡毒,原來不是說客,敢是來砸明火的!喬老爺終於直起身,平視長風,眼前人分明是個美少年,隻是麵無表情,似帶冰霜般的寒氣直逼人心。

“大爺是來說和的,還是來脅迫的?”喬老爺心中忐忑,卻不得不強作鎮定,“我們喬家這小院子近幾日越發熱鬧,人客一拔一拔,竟一時猜不出您的路數。”

長風微微一笑:“喬老爺這是怎麼話兒說的,我不過是盡友人之義。”

“大爺有話請明諭,我等照辦就是。”喬老爺不自覺地避開長風的目光。

不等長風回話,德䘵在一旁罵道:“堵著門問著我們大爺,這是哪家兒的規矩?別說我們大爺是尊貴人,就算平頭之交,我們又不是來討債的,哪裏就連門兒都不讓進?”

喬老爺被罵得連連後退,為長風讓出路來,伸長了手,請他進去。

“罷了。”長風似笑非笑地看著喬家夫婦,猛地伸手拉住喬老爺的胳膊,拔腿就走,直走進門旁半間倒廈內。段氏心裏惴惴,也要跟著,卻被德䘵一步橫在麵前擋下,把段氏嚇得連連後退。

喬老爺也想後退,可手臂被長風死死攥著,他心虛地偷眼看看,這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氣勢卻不輸臨陣禦敵的將軍。“這沒外人。”長風冷聲道,“我隻問一句,誰指使你的?”

喬老爺一驚,隨即緩了神色,可長風就從這一驚中確定,自己猜對了。

“大爺說什麼話,我怎麼聽不懂?”喬老爺勉強掩示著。

“我知道你不在意你們大姑娘。”長風忽然甩開手,和顏悅色地看向喬老爺,“積水巷東街,你有個外宅,那女人也給你生了個閨女,粉嬾嬾的,跟個麵團捏的娃娃一樣。”

驚嚇讓喬老爺的嘴越張越大,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長風。“不過那個閨女你雖喜歡,若真有個好歹,大約也不會肉疼。畢竟……”長風故意拉長了聲音,“城東石頭巷那位生的可是公子。喬老爺,我該恭喜你,喬家有後了。”

喬老爺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爺饒了我們這小門小戶吧,您老要什麼隻管說,我們無不從命。”

“我隻想知道,是誰……”長風俯下身,直直地盯著喬老爺,“你這種父親,就算骨肉真的枉死,也沒那個膽量以民告官,蕭供奉雖然隻是從五品,到底也在禦前侍奉,沒人推著,你敢為閨女出這個頭?”長風不屑地冷笑,再沒說下去。

喬老爺有些發抖,一雙渾濁的眼珠轉來轉去,半晌方咬了咬道:“並……並沒人指使我們,喬家門戶雖小,可閨女不能白死,我們實在是因為氣不過……”

喬老爺沒能說完話,因為長風朝他做一個噤聲的手勢:“你聽……”

門外傳來段氏隱隱的哭聲。“外頭哭的那個說這話我信。”長風盯著往喬老爺的眼睛,“你兩三個外宅,小老婆庶子女能歸一大包,會為這個女兒拚命?我可聽說,喬姑娘病重時,你有好幾個月不回家了。我勸你呀,不想著門外那個命苦,也想想你不滿五歲的兒子,聽說附學的家塾都找下了,束脩還湊手嗎?”

“你……你到底要做什麼?”喬老爺驚懼地看著長風,氣勢瞬間淹沒在對方的目光裏。長風不說話,一雙烏黑清透的眸子眨都不眨一下,盯得喬老爺心裏發慌。

這樣的對視不過僵持幾句話的工夫,喬老爺已徹底潰敗,涕淚橫流,他如搗蒜般磕頭:“大爺,您饒了我們吧,孩子……孩子都是無辜的,求大爺饒過幼子,你要命就拿我的去。”

“我隻想知道,是誰?”長風語氣平靜,像是在聊著閑天,“我不過一個白丁,北京城這尺寸地界講的是王法,不容我翻天。可我想著,就算我做下殺人放火的勾當,阿瑪大概齊也會看在我是唯一子嗣的份上,保住我一條小命兒。慈父之心大抵相同。您說呢?”“殺人放火”四個字被長風咬得格外重。

喬老爺抖擻著雙手,滿頭冷汗:“大爺別往絕路上逼我,其實我跟你們國公府……”

“你跟國公府有什麼關係?”長風猛地警覺起來,“難道是國公府讓你做下的……”

“我與國公府……井水不犯河水。”喬老爺急急地改口,他思量半日,似下了極大的決心,隻一瞬間,他猛地起身,狠狠推向長風,長風伶俐地躲開,誰知喬老爺返身就跑,拉開門直直地衝出去,門口的德䘵猝不及防,被他撞了一個趔趄,眼睜睜看著他跑出院門,德䘵拔腿就追,身後忽傳來長風的聲音叫住他。

“別追了!”長風緩緩走出倒廈,看看一旁抽泣的段氏,不由牽牽唇角,抿出一絲冷笑,“也是個可憐人,德䘵,她該知道什麼,就告訴她什麼,一件別落下。”說著自顧離了喬家院裏的一團烏糟,邁出門檻的瞬間,身後傳來段氏撕心裂肺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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