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完全消失在天際時,慕歲寧也從角門回了侯府。
剛入桐悅居,就見下人們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議論。
“莫姑娘也太可憐了,世子怎麼能打她一巴掌呢,臉都腫了!”
“就是,那秦家的話也太離譜,莫姑娘這樣天真善良的人,定然隻是見那秦壽一片癡心,安慰了他幾句罷了,竟被秦家這樣編排!”
慕歲寧微微挑眉,莫穗穗與秦壽來往密切的鐵證都有了,這群人居然還信莫穗穗純潔無辜?
看來女主的光環,真是威力不小。
慕歲寧正欲推門進去,又聽一個丫環道,“好在侯爺回府了,我看世子這次指不定就要提出納莫姑娘入門的事兒了。”
“那最好了,等莫姑娘一進門,我就請求去她身邊伺候去,郡主心狠手辣,又不得寵,東宮還出了事,我才懶得伺候她!”
裏頭從可憐莫穗穗,逐漸變成了對慕歲寧的數落和咒罵,甚至往日慕歲寧給她們的月例比其他院裏的下人多一些,都成了她們憎恨她沒有更大方的點!
巧雀黑著臉就要衝進去,卻被慕歲寧拉住。
“別急。”
一群下人罷了,等回來再收拾,現在,她該去見她那位一聽東宮出事,便‘恰好’外出的公公歸德侯了!
慕歲寧腳步不算快,來到前院花廳時,裏麵聊得正熱火朝天。
“休不休她都不要緊,要緊的,是趕緊跟東宮劃清幹係。”
“就是,廢太子綁了那麼多活人當‘人牲’,還差點玷汙了老實膽小的雍王妃,他就是死有餘辜!”
“就盼著那慕歲寧知曉些好歹,現在怎麼也算是侯府的人了,別還吃裏扒外,求咱們去救太子!”
“都沒洞房呢,她算哪門子的侯府人?”
眾人嗤笑起來,而顯然,這個家族的大家長、曾被她父王幾次救了性命的歸德侯連一句製止都沒有。
真是諷刺!
慕歲寧掀開竹簾,看著裏麵一張張凝固的笑容,如以往一樣端莊優雅的邁步進來,“諸位怎麼不笑了?”
“難得侯爺回來,這闔家歡樂的氣氛我一進來就沒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叔伯們為了撇清與東宮的關係,連以往的恩情都不顧,故意冷落我呢。”
眾人的臉色一下難堪起來!
而此刻坐在上首宣稱病得下不了地的侯夫人,紅潤的麵色更微微僵硬起來,嗬斥,“今日的門房是誰,下去領十個板子!”
慕歲寧看著惱羞成怒的侯夫人,輕笑出聲,這就是她十年來悉心孝敬若生母的人,這十年她每次生病,都是她衣不解帶的侍奉;她每次想出去攀比,都是她精心準備了珠寶首飾;甚至前不久她裝病,還是她去求的名醫,每日親手為她熬的參湯!
“你笑什麼!”
“我隻是在笑,我已經是歸德侯府的少夫人了,怎麼來給公爹請安,還要提前通傳,甚至還要責打沒通傳的下人?”
慕歲寧微邪氣的偏頭,“莫非侯府壓根就不打算認我這個兒媳?”
侯夫人被她戳中心思,麵色一滯。
“這就是你跟母親說話的態度?”
歸德侯終於不滿出聲。
慕歲寧也看向這個威嚴正氣的中年男人,微斂起眸底的寒意,直接開門見山,“是兒媳的錯,兒媳今日來,是想求公爹幫幫我父王與莫家的。”
屋子裏的氣氛瞬時低沉,一些膽小的下人甚至嚇得瑟瑟發抖起來。
這個慕歲寧,怎麼這麼不懂事,難得高興的日子,竟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這是在逼本侯嗎?”
歸德侯沉沉盯著她,他若不答應,豈不是見利忘義貪生怕死?
可若是答應,就是拖著整個侯府站隊廢太子,他豈能答應?
慕歲寧這根本是在撕他的臉麵!
迫人的威壓盡數壓在慕歲寧肩上,慕歲寧握緊顫抖的指尖,“不敢,我隻是在請求您而已......”
話未說完,歸德侯狠狠掀了桌子,滿桌的茶盞摔在慕歲寧腳邊,滾燙的茶水濺在她手背上,迅速燙紅一片!
“你既滿腔怨憤,這陣子也不必來請安了,好好呆在院子裏反省吧!”
慕歲寧定定看著歸德侯,雖然早有預料,卻還是忍不住難受,這就是她和父王幫扶了十年的人,都不如養條狗!
不過這樣,也正好達成她今日的目的。
“既然侯府這樣想跟東宮劃清關係......”
慕歲寧道,“那就讓我與世子和離吧。”
‘和離’二字一出,還在低聲嘲諷的眾人霎時像是被人踩住了喉嚨。
慕歲寧以為他們不想休了她嗎?
他們是不敢呐!
皇上罰了太子,卻獨獨不處置慕歲寧,雖不清楚什麼用意,可皇上都不處置,他們急著跳出來,萬一猜錯聖意,豈知侯府不是下一個傾塌的莫家!
“你在說什麼胡話,侯府怎麼可能在這時候放你和離,你想和離,除非我死了!”
侯夫人看歸德侯臉色發青,忙嗬斥。
慕歲寧當然知道他們不可能現在放她和離,而她如今所求的,也並非和離。
“不管和離不和離,我都不適合再掌侯府的庶務,即日起,掌家之事我便交還侯夫人了。”
慕歲寧冷淡看向正要辯駁的侯夫人,“侯夫人往後要掌家,一定事務繁忙,那我的嫁妝也不勞侯夫人保管了。”
“正好嫁妝單子在我那兒,這幾日禁足無聊,我會一樣樣清點好,從庫房搬出來。”
侯夫人臉色一變,她不擅經營,侯府在她手裏幾乎賠了個空,若不是這兩年慕歲寧接手迅速挽回頹勢,侯府恐怕連她一日一碗的燕窩都買不起。
若還要歸還慕歲寧的嫁妝,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嗎!
“歲寧啊,此事......”
“夫人在外一向有賢名,侯爺更是金陵出了名的光明磊落,守正不阿,想來不會欺淩我一個小姑娘,霸占了兒媳的嫁妝,是吧?”
慕歲寧打斷她的話。
侯夫人還未接話,並不知道侯夫人做了什麼的歸德侯便仿佛受辱一般冷斥,“放心,沒人要你的嫁妝!”
侯夫人的臉都青了!
“那兒媳就告退了。”
慕歲寧行禮告退。
那模樣,乖巧的根本不像是來找歸德侯求救,卻被拒絕的樣子,仿佛她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回嫁妝!
意識到這一點,侯夫人正要告訴歸德侯,就見歸德侯厭憎看來,“連治家都治不好,我看你也是老糊塗了!”
老、老糊塗?
侯夫人胸膛劇烈起伏著,看著歸德侯拂袖而去後,愣是把她最喜愛的那套粉瓷茶具全砸了個粉碎!
“我竟被她給算計了,可惡,這十年我真是養了隻白眼狼!”
“可這嫁妝不還也不行,不說侯爺,就是太後都才召見了她呢。”孔媽媽說罷,眼珠一轉,“不過夫人若實在不想還,倒還有個法子。”
“什麼法子?”
孔媽媽目帶狠色,附耳上前。
侯夫人微微訝異後,語氣涼薄,“那就這麼辦吧。”
誰叫慕歲寧這樣不懂事,她這個做婆母的,看在這十年她悉心侍奉的份上,總該教一教她什麼叫做長幼尊卑,夫為妻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