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後退,他就笑嘻嘻地湊過來,手掌頂著我的後背不容我後退,一副純良無辜的語氣問道:
“師兄想改修無情道,是因為還心悅於師尊,所以想通過這種方法來逼自己忘掉......對不起師兄,我不是故意揣摩你的心思的。”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改口。
但星瀾的臉色已經徹底沉了下來。
我心頭大駭,連忙跌跪在地上不停叩首:
“對不起師尊,我、我真的沒有,我真的不敢了,我......”
“沈時岸!”星瀾冷喝出聲,“你裝瘋賣傻也要適可而止,往後你就跟著彥秋修煉,把落下的進度都補上來。”
說完,也不等我再開口,便甩袖離開。
我的心猛地跌進穀底。
沒了情絲的人,若是強行修練他道,唯一的下場是爆丹而亡。
小師弟一把將我拽起,笑吟吟地說要教我繼續修煉。
可是我現在已經沒了修為,連最基礎的禦劍都無法掌控。
小師弟不管不顧地將我推到劍上,一個口訣出口,我就被帶到空中。
沒了修為傍身,禦劍的高度讓我提心吊膽,我隻好趴下去抱緊劍身。
小師弟卻在此時突然收回了術法。
飛劍失控,載著我重重摔在地上。
胸腔磕在石頭上,一口鮮血湧上喉嚨。
未等我抬起頭來,他便蹲下來抓著我的頭發,迫使我仰起頭。
“師兄,你剛才是想告訴師尊是我抽走你的情絲的,是嗎?”
他勾唇笑得開朗,我卻隻覺得後背發涼。
想要開口說話,卻被湧上來的鮮血嗆得涕淚連連,隻能不停地搖頭。
他又繼續道:
“一個喜歡上自己師尊的孽徒,一個千人玩弄過的下賤狐妖,你覺得師尊還會信你嗎?”
星瀾當然不會再信我。
準確而言,自從三百年前小師弟故意將那本寫有愛慕師尊的手劄公之於眾那天起,她就隻會覺得我惡心。
時到今日我還清楚記得,三百年前他親手掌刑。
手起鞭落,劃破空中實打實地落在我身上。
每一鞭都用了十分十的力道,傷口清晰可見森森白骨。
卻都不及他的話來得傷人:
“罔顧人倫,欺師滅祖,我何曾教過你這般不知廉恥?”
小師弟說完這些,似是覺得還不夠,又掐了個決,將我扔到飛劍上。
飛劍搖搖晃晃升起的一瞬。
我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整個人翻身從高處跌落。
意識消散的前一刻,我恍惚感覺自己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半睡半醒間,我似乎聽到了星瀾的急切的聲音:
“別怕,時岸,師尊在。”
是夢吧。
星瀾厭惡我透頂,又怎麼會關心我?
緊接著我就聽到小師弟的聲音:
“對不起,師尊,我也沒想到師兄在煉獄裏待了三百年,連禦劍都不會了,我還以為他是不喜歡我,想讓你教他......”
聲音斷斷續續的,帶著哭腔。
即使睜不開眼,我也能想象得出來他是如何委屈的表情。
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然後再將臟水潑到我身上。
果不其然,星瀾歎了口氣,道:
“我沒怪你,他學藝不精進,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自責。”
和從前一樣。
我和小師弟之間,不論是誰犯了錯,他總會不由分說信了他的話。
包括三百年前那份記有愛慕她的手劄。
我心悅於她,卻從不敢將心事袒露而出,更別說將隱秘心事記錄成冊。
那手劄,分明是小師弟的筆跡,隻要他去看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卻還是一把火將其燒成灰燼,送我去了魔界煉獄。
也幸好那三百年我情絲被抽,更將我對她的一腔愛意都澆滅,而今再親耳聽到她明晃晃的偏心話,心裏卻一片平靜。
後麵他們又說了些什麼,我也聽不清楚了。
翻了個身,曲起腿將自己抱得緊緊的,昏昏沉沉間,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
那是我剛跟著星瀾到九重天沒多久。
不通人性,不會術法,每日隻會屁顛顛兒甩著尾巴跟著星瀾跑。
漫天仙君比我如蛇蠍猛獸,張口閉口喚我下等妖物。
若非星瀾護著我,我肯定會被他們扒皮剔骨。
她下凡捉妖受了傷,是我自斷了一條狐尾,才從萬蓮池中為她尋來接骨草;我初化人形要受雷劫,是她用掉一半的修為,才助我順利渡劫。
星瀾素來冷清端莊,那是我第一次見她對我笑。
她渾身是血,往日清冷孤傲的模樣不複存在,還強撐著力氣,伸手為我擦去唇角的血跡。
她說:
“時岸,別哭,我不疼的。”
“你過了這次雷劫,就能順利登仙,往後在這九重天,在沒人敢喚你妖物了。”
那個時候,星瀾就是我唯一的倚仗。
她說有她在一日,便會護我一日。
可是後來也是她,在小師弟故意摔碎我的琉璃盞時,將他護在身後,冷著臉斥責我:
“彥秋不是故意的,他已經道歉了,你為何還要揪著不放?果然是野性難馴妖性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