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宮冊立風波
韞意入宮前,也了解過朝中的權貴。
項琅是宣帝最寵信的人,手裏握著司禮監。原本是個能上戰殺敵,入仕為官,朝堂辯論的好兒郎,卻因五年前的意外,成了無根的閹貨。
可人家到底是大家出身,骨子裏有不服輸的勁兒。就算是做了太監,也要成領頭的那個。
後來,替宣帝鬥倒垂簾聽政的太後。
熬到今天,手握重權。
若有他做靠山,後半輩子無憂了。
項琅原以為韞意是養在籠裏當擺設的金絲雀。
他看了她一眼,她縮在被子裏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像是舔舐傷口還不忘提高警惕的貓。
項琅毫不廢話,捏住韞意的下巴,看她因疼痛而皺起的眉頭,和來抓住他胳膊的手。
可惜,隻是徒勞。
“皇後娘娘知道什麼,其實,就算你死了,我也可以說是方昭儀那邊下的手,把自己摘幹淨。”
這樣威脅人的話,卻是在床榻上。
溫熱的氣息,低沉的輕語,貼近的身體。
反而,不那麼正經了。
多虧這時候,內殿隻有他們兩個。
手上明明是有溫度的,卻比勒人的白綾還冷。
項琅像是一張密網,在不知不覺中蠶食對方。
相比方昭儀明著來的謀害,他才是最可怕的。
韞意又一次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
權力,才是人活下去的機會。
她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捏的太疼了。淚水毫無預兆的滴落下來,打在項琅的手上。
像是燙進他的心裏。
外頭回來的南平,瞥見內殿光景,想著掌印也不是真要對皇後做什麼,便弓著身子進來。
“掌印,外頭還有事,等著您決策。”
陛下走的匆忙,雖然沒有遺詔,但膝下就剩一根獨苗,新帝人選自是不必問,可誰輔佐啊。
總不能真指著黃口小兒拿主意。
宣政殿那邊,掌印可脫不開身。
項琅掌管司禮監多年,奉命辦了不少事,權也沒少攬,朝中支持他的,也有半數。而一向同他不對付的,是方昭儀嫡親的兄長。
才上任的丞相方釗。
也是多虧了項琅拉下莊太後一黨,否則方釗還有的熬。然而,人家也並不會感激項琅。
項琅聽了南平的話,這才鬆開韞意,隨手在她的錦被上蹭了一下,像是多嫌棄似的。
等他離開,南平溫聲道:
“娘娘,外頭都敲打過了,先帝喪儀,尚且需要掌印執掌大局,實在離不開,奴才先告退了。”
韞意點頭,瞧著人都走了,才鬆了一口氣。
她擦了擦眼淚,哪裏還有剛才的楚楚可憐。
項琅一時被糊弄住,也不過是交情太淺。他這樣的人,都敢把垂簾聽政的莊太後拉下馬。
心思必然極為縝密。
多杏跟太醫走了一遭,熬藥也不敢假手他人。
韞意看到她,不免心疼。
“小娘子家的,臉最是重要,可拿藥了?”
多杏遞上藥喂主子喝,安撫的點點頭,表明自己沒什麼大礙,又看向主子的嗓子。主仆倆自幼一起長大,韞意知道她是讓自己別說話。
剛才強撐著和項琅說話,現在沒了威脅。主仆倆都鬆懈下來,各有各的疼。
這宮裏,果然危機四伏。
韞意琢磨著以後的日子怎麼過,項琅重新回到宣政殿。裏頭的血跡已經被擦幹,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司禮監換了一批人進來。
項琅唯有昨日沒在陛下跟前伺候,今晨回來換崗,就瞧見陛下憋紅了一張臉,有些地方腫脹異常,孫太醫剛把完脈,一臉的麵如死灰。
他瞧見項琅來,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
“還請項掌印屏退左右。”
孫太醫這樣莊重,項琅心中有了猜測。
他冷聲下令道:“清場。”
陛下昏迷,這裏最有話語權的就是項琅。
等就剩項琅後,孫太醫長歎一口氣,道:
“陛下不知喝了什麼虎狼之藥,未得疏解。”
“孫太醫,你這是什麼意思?”項琅往床榻上走去,原以為陛下是昏迷,竟然已經駕崩了。
“臣自知今日活不下去了,還請項掌印能放過臣的妻女,臣能換一個法子,保全陛下名聲。”
項琅麵色凝重,這顯然不是殺死一個太醫,就能解決的事情。今夜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怕是都逃不過一死。
陛下後宮也有幾個人,各有姿色。
怎麼就……未得疏解,死在這種事情上了。
但人已經死了,總要有個解決的辦法。
項琅清掃了知道真相之人。
最後,讓人去敲喪鐘,安排各地訃告之事。
陛下駕崩,全國上下,需要守喪齋戒三月,不得嫁娶,無絲竹舞樂,凡三品以上回京祭拜。
等長春宮的事也忙完,又回宣政殿。
以方釗為首的一群人,才在宣政殿見到他。陛下殯天,皆是項琅一手操辦的,就連診治的太醫,和伺候陛下的宮女太監都死了。
方釗很難不懷疑項琅。
“太醫救治不力,宮女太監伺候不周。即便是陛下還在,這樣的宮規懲罰,也不會說我半句。”
項琅麵不改色,也懶得虛與委蛇。而且,孫太醫是自覺救不好陛下,怕家人同責,自己撞柱去的,最後沒攔住,那血就濺在他身上。
方釗沒有證據,再聊下去,不過口舌之爭。
韞意歇了三日,多杏一直伺候在身邊。得了南平公公敲打的太監宮女,殷勤全用不上,幹脆就在外頭,多打聽了點消息說給多杏聽。
多杏轉達道:
“朝中有一些大臣說,除了您這個嫡母,也應該抬一下方昭儀的身份,畢竟她是新帝生母。”
韞意躺在床上,無聊的擺弄著自己的手指。
喪服早就送來了,今兒她就算隻剩一口氣,也該去前頭為陛下守靈。何況,差不多也好了。
韞意看多杏不說話,又問:“就沒人反對?”
多杏眉眼都笑彎了,回娘娘的話:“反對的是方昭儀嫡親哥哥,才上任幾月的方丞相。”
聽說方昭儀氣的在宮裏砸碎了一套茶盞。
韞意疑惑,“他是哪裏想不開?”
“奴婢不知。”多杏搖頭。
怕是外頭那些人,也打聽不出來。
而司禮監內閣,項琅也在和南平研究。
“方昭儀是庶出,入宮前才記名成嫡女,也不至於和方丞相這樣不親厚,到底倆人是一個爹。”
南平不太理解。
項琅想起他那個脾氣,反而覺得合情理。倒是莊家倒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要是和方釗打起擂來,難免有莊家餘黨趁虛而入。
南平是項琅父親安插在宮裏的,項琅對他很是信任。多數事也是吩咐他辦,外頭有小太監進來耳語幾句,南平聽了,眼中劃過一抹詫異。
“皇後娘娘來了。”
“她來做什麼。”
韞意進屋就瞧見項琅裹著狐裘,屋裏燒著銀絲碳,他就坐在爐邊,臉色白皙,也不病態。
他這樣怕冷嗎?
韞意心裏想到。
“畏寒,從前落下的病根。”項琅看出她眼中疑惑,隨口解釋了一句,也不起身行禮,反而讓南平去倒茶,又問:“娘娘來這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