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標準答案

數碼城之約後，保險男又消失了。

我仿佛談了個戀愛，又仿佛沒談。

學期已近尾聲，一日中午，韓旭點了外賣，請辦公室的人吃飯，大家直說，小韓怎麼這麼客氣。

接著，韓旭又悄悄對我說，之前說課比賽，龐倩幫了我很多，讓我單獨請請她。

我覺得這個意見很好，又怕到時隻有我們兩個人會冷場，便邀請韓旭作陪。

龐倩欣然應允，周五下班，她開著車帶我們去吃飯。

車子七拐八繞，來到一家居民樓裏的小飯館。

韓旭笑，倩姐太給茉茉省錢了。

龐倩卻說，這種店，別看環境差點，其實比大飯店好吃。

飯館不大，密密麻麻擺了七八張桌子。我們來得早，有兩桌客人，卻不見服務員。

龐倩高聲喊：“老板，有飯嗎？”

一大叔聞聲出來：“這話問的，這是飯館，沒飯有嘛。”

我跟韓旭嘿嘿笑。

我們落座，龐倩向那大叔道：“來個八珍豆腐。”抬頭看看我們，“你們吃內臟嗎？”

我跟韓旭點頭。

“再來個爆兩樣——這個是肝和肉片炒的，一個大拌菜，再來個酸辣湯，行了。”

老板拿著小本記，龐倩向我們笑：“你看，我倒反客為主了。”

韓旭笑道：“再點倆菜吧，這夠吃嗎？”

龐倩沒說話，點菜的大叔倒開口：“不夠吃？菜上來你看看再說吧，這仨菜你們能吃了就不錯。”

等菜的工夫，龐倩說下學期有教師能力比賽，她想參加微課，這個可以組隊，問我有沒有興趣。

我當然有興趣，然後問：“微課是什麼？”

龐倩笑：“就是做一個小視頻，五六分鐘，講解一個知識點。”

龐倩說完，韓旭卻道：“倩姐，做視頻你們英語老師不行吧？這團隊能有計算機老師嗎？您算我一個行嗎？”

龐倩點頭：“當然可以，要是得獎了，你以後評職稱也用得上。”

接著，龐倩便說，這個微課要介紹西餐禮儀。因為我們教材裏有一篇文章，關於中西就餐文化差異。中餐禮儀學生熟悉，西餐禮儀卻不甚清楚，所以，用這樣一個微課講解一下。她已經找了很多資料，還沒想好怎麼設計。

韓旭便說，您先把材料發我們倆看看……

她倆聊得挺熱鬧，我卻心不在焉，菜上來，隻顧埋頭吃。

這八珍豆腐是將各種海鮮和豆腐燴在一起，豆腐很軟，湯汁濃鬱。

我舀一勺菜湯混著豆腐澆在飯上，攪攪送入口中，豆腐的嫩滑，大米的馨香，混合著鮮甜的氣息，頃刻溢滿口腔。

韓旭看著我笑：“一個菜湯你都吃這麼香。”

我不說話，隻是笑。

龐倩卻道：“茉茉今天怎麼了，話這麼少？”

我搖頭說沒事。

“啊，我知道了。”韓旭道，“保險男，對吧？”

龐倩一邊夾菜，隨口道：“你買保險啊，那東西可得問好了，不能隨便買，淨騙人的。”

我點頭：“沒錯，淨騙人。”

韓旭笑向龐倩道：“不是賣保險的，是她男朋友。”她夾塊肉放進口中，“這是為情所困。”

我翻個白眼：“什麼男朋友！”

龐倩笑：“吵架啦？”

我不由得歎氣：“吵架倒好了，人家根本不理我。”

我就把從上周五定時間到買電腦到人間蒸發的事說了一遍。

韓旭聽罷直撇嘴：“我就說吧，女生不能主動。看給他慣的，在女人麵前裝高冷，要不要臉！”

龐倩推推韓旭：“都什麼年代了，女生主動點沒什麼。”

此刻，我倒是認同韓旭的觀點。

難道要我每周五約他出去，周末見一麵，然後一周都玩失蹤？

真的，從一開始，我就多餘理他！

龐倩和韓旭還在討論，如何在戀愛關係中占據主導地位，我聽得頭疼，一拍桌子：“你們別說了！”

二人嚇一跳，頃刻頓住。我拿起手機。

韓旭道：“你幹嗎呀？你還要去找他嗎？”

“對。”我劃拉著手機，找保險男的電話號碼，“告訴他，我不陪他玩了，哪涼快那待著去吧。”

“哎哎！”韓旭一把搶過我的手機，“你這是幹嗎？”

我很詫異：“不是你說的嗎？這人條件也不好，還理他幹嗎？”

“哎你這人，怎麼聽風就是雨呢。”韓旭攥著我的手機，直搖頭。

龐倩也笑：“茉茉，別這樣。你有什麼不高興跟人家好好說，別鬧別扭。”

我正色道：“倩姐，你不了解這個狀況，不是鬧別扭。他要是不喜歡我可直接告訴我，這是對彼此的尊重。他不應該仗著我喜歡他，踐踏我的尊嚴！”

韓旭撲哧一笑：“你別老這麼上綱上線的好不好？還尊嚴呢。”

她嘻嘻笑著，我卻一陣惱火：“你別嬉皮笑臉的！”

我說著，就去搶手機。韓旭竟“噌”地站起身，將手機高高舉起，另一手指著我道：“你別鬧啊，一會兒我沒拿住掉地上，摔壞了你可別哭。”

她個子高，我站起來也夠不著，便伸手胳肢她的腰。韓旭“啊”了一聲，往一邊躲，差點把桌上的杯子碰倒。

龐倩駭笑：“你倆可別逗了，這麼點兒地方，磕著碰著不是玩兒的。”

韓旭坐下：“茉茉啊，你這人，就是太直，一點不會拐彎的。我給你出個主意。”

她大概是笑渴了，居然倒了半杯可樂喝下，又道：“你就跟他說，我家人給我介紹對象了，你說我去不去見吧。”

我納悶：“你這算什麼主意？我去不去見，問他幹嗎？”

“哎呀，說你不行還是真不行。”韓旭一拍桌子，“我告訴你，他要是說，你別相親了，咱好好相處，那就說明他心裏有你。他要是說你應該去，或者尊重你的選擇之類的，那就跟他拜拜。”

“啊……”我恍然大悟，“不過我不想說，耍這個心眼，我覺得沒意思，他也不配。”

韓旭學著我的樣子，舀了一勺豆腐，澆到飯裏：“你不是都打算跟他分了嗎？你就那個分手信息之前，先發個這個，行不行？”

龐倩也道：“茉茉，小韓說得有道理。他要是對你不認真，咱肯定不要他，但是得弄清楚，是不是？”

我隻能點頭。

韓旭忽又轉身，拉著我胳膊：“哎你給他發微信的時候，就說你姐給你介紹對象，這樣有細節，不像說瞎話……”

回到家，我按韓旭說的，編輯微信。

按下發送，我的心情，出奇平靜。

很快，微信回來。

“這麼晚還沒睡？我這兩天一直在加班，本來想明天約你出去的。是不是我有什麼做的不對？還是你覺得我們不合適？”

我說多餘發吧？他根本不會按標準答案回答問題。

這種情況好解決，直接扣分就是了，誰給你在廢話裏找知識點？

“不合適，以後別聯係了。”

我按下發送。

他打來語音，我按掉。

又打來，我喘口氣，接通：“你想幹嗎？”

“陳小茉，我實在不是故意的，我今天真的加班，現在還沒到家呢。”電話裏，來往車輛的聲音，十分嘈雜。

我說：“我沒有要你解釋，我不想跟你繼續了，隻是通知你。”頓了頓，“你是在路上嗎，別打電話了，趕緊回家吧。”

我說著，要把電話掛掉，卻聽見電話裏挺大一聲：“陳小茉，別掛！”

我嚇一跳，卻不不由自主把電話放到耳邊。

“你告訴我，我到底哪裏做錯了？我死也得死個明白吧？”

他話剛落音，電話那邊“咚”地一聲，接著，是一陣：“對不起對不起……”

那聲音聽起來有點遠，卻是清晰可辨。

我的心臟跟著砰砰直跳，強忍著沒問“你怎麼了？”

半晌，電話那邊又說：“你還在嗎？”

我長出口氣，“嗯”了一聲。

“陳小茉，對不起，可是，我真不知道自己錯哪了，你能再給一次機會嗎？”

我隻覺得剛才一團盛氣已經煙消雲散，半晌，道：“我沒說你錯，我們兩個不合適。你說話我聽不懂，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覺得很累。”

“那……我以後盡量把話說清楚，行嗎？”

“不用。你趕緊回家吧。”

我掛掉電話，然後，把他的微信拉黑。

多簡單的事。

為情所困？

不存在的。

周六早晨，我爸媽去逛早市。

我在電腦前，看龐倩發給我的微課材料。

電話響，我接通，又是保險男。

我突然心頭火起：“你這樣有意思嗎？現在還一次兩次打電話幹嗎？”我咬著後槽牙才沒說“早幹什麼去了？”

“我在你家小區門口，你出來一下。”他的聲音，倒是挺平靜。

我冷笑：“你這話說的可太中二了，還我家小區門口，你知道我家住哪嗎？”

他報出了我家地址，又說：“我就在這等，等到你出來為止。”

我翻個白眼：“你隨便。”

“我可不能幹等。”

“你點個奶茶。”

他沒說話，電話裏，傳出一陣音樂。

我冷哼一聲，剛要掛掉電話，隻聽見裏麵說：美園裏四號樓的陳小茉老師，我錯了，請你原諒，再給一次機會，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然後，又是一段音樂。

就是“江南皮革廠倒閉了，黃鶴老板帶著小姨子跑路了”那個意思。

接著，保險男說：“我還帶了廣場舞那種擴音器，我們公司出去搞活動用的。”

我的臉應該又紅了。

不過，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憤怒。

“有種你別走，敢放我報警抓你！”

我掛掉電話出門。

我吭哧吭哧走到大門口，四下看看，空無一人。

嚇跑了？

這點出息吧！

我轉身，腳下一滑，竟摔倒在地。

有沒有搞錯啊？

老天爺，渣男已經走了，你要懲罰也看清楚了呀！

有人攙我的胳膊，我起來，麵前站的，是保險男。

當然當然，否則故事沒法往下繼續了。

可問題是，誰想跟你還有什麼繼續呢？

“音頻呢？”我冷冷道。

保險男拿出手機。

“刪了。”

他讓我看著刪掉。

我轉身便走。

“陳小茉，我就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