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手臂上和背上，有幾條猙獰的疤痕。

我永遠忘不了那時我才九歲，姐姐十一歲，我們倆一起背著些柴回家。

表弟張軍抓著根木棍在後麵趕。

「走快點，你們倆為什麼走這麼慢啊，我都要餓死了」

因為外婆心疼表弟不讓他背柴，但是又怕別人說表弟是個懶蟲，這在農村是會被鄰居街坊偷偷在背後說的。

於是就讓他監督我們不要偷懶。

好不容易到了家剛放下柴就準備去喂雞。

一轉身就看到她冷著臉，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手裏還拽著根帶刺的木棍。

我們三個都被這一幕嚇呆了，外婆讓表弟先去吃飯，留下我們三個麵麵相覷。

「你們兩個誰偷我錢了」

我和姐姐極力否認，身體害怕的發抖。

「不是你們拿的錢還能自己飛了嗎？」

她揮起木棍就抽了過來。

我們被打的連連求饒，甚至跪在地上。

「快點承認，到底是誰偷了錢？你們兩個賤骨頭」

她好像打紅了眼，我和姐姐隻能站在那裏任她發瘋。

因為我們知道一旦我們逃跑，她就會有更瘋狂的舉動。

她齊肩的短發隨著她瘋狂的動作而上下飛舞著，此時此刻她就像一個紅了眼的噩魔，她一腳踹在我胸口上，我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被她騎在身上，粗糙的手重重打在我的臉上，除了第一下臉能感覺的到痛，後麵臉已經沒有知覺。

姐姐哭著扒開她，外婆又是幾巴掌下去，姐姐一一替我擋下。

我原以為隻要這樣忍忍就過去了，沒想到她竟拎起菜刀就要砍下來。

「我為什麼要帶你們兩個啊，養你們有什麼用，幹脆今天就砍死你們」

那時的我和姐姐兩個人的力氣還算大，可是都控製不住她。

我們尖叫著慌亂的逃跑。

她緊緊的跟在我身後，鋒利的菜刀劃破了我的後背。

「你們還敢躲，偷了我的錢居然還敢躲」

「外婆我們真的沒偷你的錢」

「沒偷我的錢那你們兩個跑什麼」

她那時候可怕的模樣一直是我心裏的陰影。

我被她抓住肩膀，下意識回頭抬手擋了一下。

腳下一滑，連著她的體重一起被重重摔到地上。

菜刀上沾滿了我的血，那一刻我第一次麵對死亡。

好在姐姐及時去喊鄰居過來才控製住局麵。

外婆不願意花錢帶我去醫院，我像做錯了事情一樣瑟縮在她身邊，她磕著瓜子扭頭把瓜子殼吐在我身上，冷冷的丟下一句。

「要錢我是沒有，有本事你現在就去死啊，這麼點傷又死不了人，我就知道你們兩個是過來討債的」

鄰居家一個奶奶不忍心，喊我過去她家，用她家裏僅剩的碘伏給我消毒，又幫忙給我爸媽打電話，他們兩個正在廠裏幹活，接到電話匆匆忙忙還沒來的及請假，一回來帶我去醫院檢查，醫生都有點意外，一個小孩子怎麼會被砍成這樣？

從始至終，外婆都沒有出來露個臉，回外婆家後媽媽帶著淚質問外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她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這孩子手腳不幹淨，偷了我五毛錢，這麼小我不好好教教她長大了說不定就要去坐牢」

我媽滿臉不可置信，外婆發瘋甚至要砍人僅僅隻是因為五毛錢？

我被爸爸抱在懷裏，聽著房間內媽媽歇斯底裏的聲音哭了，我知道媽媽是心疼我才會和外婆吵架，但是我不希望媽媽和外婆吵的不可開交，因為我知道爸爸媽媽他們實在是沒有精力照顧我和姐姐，才會送到外婆這裏的，我看到爸爸眉頭緊鎖，姐姐抓著爸爸的手滿臉恐懼。

終於，爭吵的聲音消失了，媽媽走出房間強扯出一抹微笑牽起姐姐的手。

「走，我們回家，你們再也不用回外婆這裏了」

外婆在後麵大聲叫罵。

「我好心好意幫你帶孩子，她偷錢我打她還有錯嗎」

媽媽鐵青著臉問我有沒有偷錢，我堅定的搖了搖頭，她重重歎了一口氣，摸著我的頭說她相信我。

我咬著嘴唇，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們我昨天看到張軍在外婆褲兜裏麵翻找著什麼，猶豫再三我還是告訴了他們。

爸媽麵麵相覷不知道說什麼，隻是不停的撫摸著我的頭。

張軍端著個碗站在廚房門口，帶著看熱鬧的眼神，嘴裏念叨著活該！

他從兜裏掏出五毛錢，拿出來炫耀似的在我們麵前揮，外婆趕緊衝過去把他的手按下，然後朝著我們站的方向呸了一口，眼裏的嫌惡快要溢出來。

我媽被氣的顫抖，想衝過去動手卻被爸爸攔下，外婆把張軍護在身後，張軍嚎啕大哭，外婆扭頭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幹什麼，還把軍軍弄哭了，兩個小丫頭片子你至於嗎？反正也是養不大的賠錢貨」

爸媽聽到這話全都不管不顧的上去理論。

「張軍手上為什麼會有五毛錢，錢說不定是他拿的，你怎麼能不分青紅皂白就這樣對我家苗苗？她還是個孩子啊」

外婆低聲哄著張軍，直到他停止哭泣，外婆才不情不願的看我們。

「你們吵什麼，自己女兒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還要賴給軍軍身上，你們還要不要臉啊」

媽媽哆嗦著嘴唇，呼吸急促。

「苗苗說她看到張軍摸過你褲兜，你怎麼就相信你的孫子，苗苗她也是你外甥女啊」

外婆叉著腰，手指著媽媽的頭，怒目圓睜。

「哼，軍軍什麼樣我還能不知道？就算真的是他拿的又怎麼樣，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孫子，我的東西就是他的，你還和我橫上了？不就是一個賠錢貨嗎？打死就打死了，你們養一個孩子不是更輕鬆？」

三個人都哏著脖子爭吵，我和姐姐兩個人抱在一起，無助的哭著。

最後還是鄰居奶奶站出來調解，外婆才息了她的嘴，末了說了一句。

「女孩子哪有男孩子寶貝，你養再多年那都是別人家的，你還不如把錢全都拿來給軍軍，男孩子就是要比女孩子有用，你養她們還不如賣了好」

外婆重男輕女我一直都知道，我以為再怎麼說我也是她的親外甥女，於情於理也會因為血緣這一層麵的原因照顧我們，不求大魚大肉，起碼能把我們當個人，可現實卻是，她把我們當作一個物品一樣去嫌棄，去虐待。

我手裏緊攥著手機壓抑著怒火。

「再說一遍，現在就回家」

我忍耐著自己不要把地上的保健品全都砸在姐姐的頭上。

見她卻是很難過的樣子，一邊安撫著外婆一邊用不讚同的語氣對我說。

「許苗苗，你發什麼瘋，瞪著個眼睛是要幹嘛」

外婆也在一旁譏笑。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孩子還是不喜歡我，還是我家小雲懂事，不像她一過來就擺著張臉給我看，怎麼人越來越大脾氣也跟著大了」

我的教養不允許我對一個老太太破口大罵，我也不想和姐姐鬧的難看，特別是在這個對我來說噩夢般的地方，我是一刻也不願意多帶。

之所以答應姐姐回來，一是因為不想和她吵架，我和姐姐已經很久沒見麵了，她高二輟學後一個人悶聲出去打工，這幾年才和家裏有聯係，二是因為我想見見那個小時候幫過我的鄰居奶奶，隻可惜路過她家時，門口緊閉，鎖上滿是鏽跡，一看就很久沒有人住了。

「我也是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外婆身體依舊還是這麼好呢，還真是應了那句話，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既然外婆覺得我不喜歡你，那我就先走了」

可沒想到外婆竟一反常態的過來挽著我的手。

我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伸手就要推開她。

「剛來怎麼就要走了呢，你再多待會，讓外婆好好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姐姐也過來拉著我。

「就是啊苗苗，說你兩句你怎麼還不高興了和小孩子一樣」

我滿心疑慮，不知道外婆為什麼會突然對我這麼熱情，但是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隻會順從她的小孩了。

「不用了，這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我小時候在這也待了夠久了，長大了這也沒什麼好待的，你們倆聊的投機就多聊點，我先走了」

說完我不顧外婆意味深長的眼神也不顧姐姐不高興的樣子轉頭就走。

可還沒走到門口，一個賊頭賊腦的人探著頭就鑽了進來。

來人看到我很是興奮。

「呦，苗苗姐」

他看著我的眼神裏帶著貪婪。

我嫌惡的後退了一步，大聲喝止道。

「你是誰？」

「我，張軍啊」

我模糊的把眼前的這個人和幼時張軍的身影重合起來。

我試探性的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也樂嗬嗬的應了。

說實話，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個閑散的社會人員，尤其是他的眼神，讓人看見就覺得他不是什麼好人。

外婆聽到我們的聲音急急忙忙的出來。

「軍軍，你怎麼才來，快進去外麵冷」

張軍撓撓頭，精明渾濁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我看，看的我渾身不舒服。

我原本想避開她們自己走掉，沒想到張軍張開手攔著我，死皮賴臉的不讓我走，說是留下來吃午飯，姐姐也一個勁的說好話，兩個人把我圍著，喋喋不休的客套話吵的我耳朵疼，姐姐更是連推帶拽的把我拉進去，無奈我隻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