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雙喜臨門（上）

九月初九，是沈誠娶親的日子。

這是世子親自找人合算的黃道吉日，眼見沈家對這樁婚事有多重視。

新娘子的娘家人一時半會兒來不了三川，且婚事急辦，但八字匹配、三書六禮，沈家在這些章程上一樣都不含糊，給足親家十成十的麵子。

因為不日之前，河東的嫁妝已經運到三川。

大物件小物件足足抬來總共六十四台，除了床鋪被褥，日常器具、衣褲鞋履、釵環首飾一應俱全。銀壺、銀碗、銀罐、銀瓶、銀筒、銀盤，光銀器就陪送了不下萬斤。

朱漆髹金，流光溢彩，太守之富足，愛女之真切，令沈府上下咋舌不已。

單氏老實，當日收過一船嫁妝隻搬至院中，隻待世子回來看了再收。

世子回至府中，仰頭看見小山似的箱籠，摸著圓圓的肚皮，頓時笑成一朵花，直誇親家懂事、單氏能幹。

還是自家人好，結了門好親。自該如此，早該如此！

錦初和離帶來的損失，總算是揭過去了。

老實人單氏暗地裏鬆了一口氣。

一鼓作氣，將和嫁妝一起運來的另外幾十大板箱也向世子做了彙報。隻說河東世道不太平，妹妹、妹夫想將東西暫時寄存在三川親家這裏。

世子眼珠滴溜溜輕轉，目光緩緩掃過那起大棕箱子。

薛家是綿延數百年的世家，土地田產不計其數，薛守成私下裏做著不少商業買賣，這幾年來傳聞薛家在河東的私產成倍成倍地增長，看來並非虛言。

翻開幾個箱子看了，俱是房屋票據、金銀銅錫、皮毛綾錦。

難道送上門的花銷還有什麼不好的？世子連聲道好。

自家人難道不就該相互幫襯？

薛甄是薛家這代唯一的嫡女，所有財產都該由她來繼承。於是世子便命沈誠即日在雲聚閣內迎親。等沈誠成了嫡婿，這些東西歸於沈家，還不是早晚的事？

單氏聽了這話，心中一塊大石方才落地。

忙腳不沾地得取了上等的封兒賞了河東來的男人女人。還將自家送予妹妹和親家的，一並都交給了他們，依舊安排趁著他家的船回去。

雲聚閣內。薛甄坐在妝奩前。

手藝嫻熟的喜娘滿臉堆笑，一左一右幫她梳好同心髻，逐一戴上瞿冠珠釵、套上大紅錦袍。

她緩緩起身，望著銅鏡裏麵自己有些朦朧的麵容，隻覺朱唇明媚，頰麵粉白隱著兩點淺淺的梨渦，恍然間如同神仙妃子。

左邊的喜娘抿嘴笑道，“新娘子這般漂亮，那位沈大人可是有福氣嘍。”

右邊的喜娘嘴乖，一邊撫平喜服上的最後一道褶皺，一邊嗔道，“這會兒功夫可該改口喊少夫人啦！”

薛甄聽得稱心如意，粉麵含笑。麵上雖是嬌羞的樣子，心裏卻忽然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讓沈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

打小母親就教她“要嫁有權郎”，對她的一應教導也都是按著世家掌事的儀製。沈家是正兒八經的侯府，沈誠是根紅苗正的潛力股，跟才貌雙全的自己正當般配。雖不中矣、亦不遠矣。

再加上自己少時就開始鐘情這位意氣奮發的表哥，如今能嫁給他做正頭夫人，當真是心滿意足。母親也能稱心快意了。

薛甄咬著牙任由喜娘扶自己依舊坐下。

因著沈誠已是太常寺正五品的主簿，身上這一二十來斤家夥無論如何也免不了什麼的。但一想起沈誠前途無量，沈家根基深厚，薛甄不由得又挑起了唇角。

少頃，遠遠地聽著有禮炮聲，且是越來越近了，薛甄心中暗跳，一時竟是心中直樂開了花。她端正身姿，愈發正襟危坐不拘言笑，任由喜娘幫她罩上蓋頭。

“吉時已到！”

一時門外的禮炮大作，說話的工夫兒裏，雲聚閣裏的說笑聲由遠及近得響起來。

單氏帶著一屋子嬤嬤丫鬟如潮水般湧了進來。

因薛甄人已住在沈家，單氏心疼這個外甥女，不敢違逆世子之令，卻也不舍得委屈了薛甄。於是便想了個法子按宮裏的樣子在府中讓新人過禮：十二對的提燈，一乘八人轎子將新娘子抬了來，裏頭新人拜堂、坐床撒帳，外頭依舊排擺筵席、應酬請人，算作兩全其美。

大轎從院門進來，禮炮聲又起，十二對宮燈，排著進來，嬤嬤丫鬟如眾星捧月般將薛甄迎上轎子。

沈誠官職雖不高，如今進了太常寺也算是天子近臣，升作正五品的點簿，堪稱雙喜臨門。他勒馬在前，一身大紅吉服，派頭拿得很足。

喜娘披著紅掀開了轎簾，扶著薛甄的手引著她下了轎子。另一側的沈誠也了馬，跨過火盆，牽著薛甄進了正堂。

儐相讚禮沉著嗓子念著拜興，拿著紅綢花繩的新人拜了天地。再請出沈國公夫婦受了四拜，後請世子夫婦登堂，行禮畢，送入洞房。

二人拜完了堂，薛甄便獨自坐在了新房的喜床上，而沈誠自去外頭宴客廳裏應酬那些賓客。

今日的沈府門外堪稱門庭若市，世家命婦、大小官員的車架幾乎要將門前之路堵死。

沒別的原因，隻因沈府娶親，朝中皆傳長公主和二皇子皆寄了賀帖。

雖說是隻見賀貼，不見其人。長公主和二皇子都是皇家人，且長公主身份尊貴，二皇子擁兵自重，自是不必多言。二人不約而同的這一番相賀，已是給足了沈家麵子。

朝堂之中風雲變化，瞬息萬變。無論大小官員，心裏想的都是，甭管往日跟沈家關係怎麼著吧，反正如今跟沈誠打好關係總不會錯啊。

於是，一眾命婦都跟著太尉夫人曹氏登門賀喜，各個都想跟著沈府蹭一把熱度。上門拜訪的人一波皆一波，各色字畫、古玩、稀奇寶貝流水一般得都借著沈誠娶親之故往沈府上送。

世子夫妻二人欣喜自家押對了寶之餘，也知多少官來探望，多少禮要收，入賬入庫，樣樣都怠慢不得，樣樣都親自經手。

眼見今日宴客廳中滿堂賓客，讓單氏忙了個焦頭爛額。才領了一波女眷進廳，險些被幾位世家命婦纏住。

剛往宴客廳方向走了幾步，就有嬤嬤小跑過來彙報，“夫人，長公主登門道賀。”

什麼？長公主竟然親自來了？

單氏心中驚詫。

沈府與長公主素無往來，長公主遞了賀貼，怎麼就突然登門了？

長公主出生天家嫡係，又素有傲名，向來是誰也勉強她不得。不過，既然親自來了，是絕好的和誠兒商量正事的好機會！

她探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距離開席沒剩多少時間了。

忙吩咐道，“快去通知世子，迎接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