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救美(下)
楊金徹底明白過來。
“大人的意思是……那背後之人方法有二,其一,取走白銀;其二,嫁禍葉長清。但這些都不是犯案的真正目的。”楊金抬目看向陸離,倏忽驚出一身冷汗。
“這隻是我的推論。”陸離淡淡道,“也許這下頭還藏著許許多多我們尚未看清的東西。現在是緊要關頭,將葉長清扳倒,未必不是有心之人使得障眼法。唯有參破了表象,才能挖出這裏頭那人算計了更深的東西。”
雖然還有許多揣測猶待證實,但知道從何處下手總強過任人擺布。
“不論如何,天後下旨徹查此案,新的一批糧餉簽發在途。若有人拿著無辜百姓做賭,攪亂時局,為禍朝綱,大理寺決不任之姑息。”
他這話說得言辭堅決而隱晦,楊金是個人精,這還有什麼聽不明白的?
這一局所有的因果向前追溯,抽絲剝繭,都直指向一個最終的目的——權力。
所謂緊要關頭,正是新舊皇權交替之時:天子病重,太子禁足,天後和二皇子都對帝位虎視眈眈。河東一案至今,所牽連的有三方——太子、二皇子、和天後。其中太子失勢,倘若在這個時候,葉長清問罪,太府寺勢必會被連根拔起。若是再以清理餘黨之名肅清太子這派,那麼朝中格局勢必因此改變。
差使金吾衛、調兵整軍、彈劾葉長清、參倒太子,這些鋪好的路子既是手段也是獲利。把控全局,為的是名正言順地繼承大統。
此案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不知會鬧出什麼樣的事。
楊金將陸離的話細細想了想,深揖道,“這雖是大人的推論,屬下明白大人警醒的意思,必不敢懈怠!”
曆來大理寺不參與黨爭,大人與諸位皇子均不親近,單是一心效忠皇權。
楊金曾見過陸離斷案時的剛直不阿,也見過他問訊時的嚴謹縝密,他知他克己奉公,不會為了朝局紛亂而亂了分寸,更從不會以當局者是誰而馬首是瞻。
河東案不僅關乎法理,也關乎天下民生,社稷安康!
退一萬步講,那些以犧牲無辜百姓爬上皇權寶座之人,談何愛民如子?因此,辦好河東案,日後對糧餉供給,乃至民生富饒,國祚綿長,都是大功一件。
陸離倚在椅背上,十指相抵,忽地問道,“我此前讓你們查有間藥館流言之事,查好了嗎?”
“回大人的話,查了。”楊金道,他頓了頓,說道,“是城南的幾個地頭蛇,專挑了有間藥館開張之際散布流言、煽動情緒,漸漸得就傳開了……宋銀這幾日都去藥館了,他回來說……”
“說下去。”
“周圍百姓有病者,無人入館中看病。”楊金道,“葉小姐隻能變著法兒醫治周遭的流民。”
陸離聞言有些訝異,移目過來。
宋銀稟報有間藥館周圍生出謠言時,他直覺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按照晉律,正七品以上的官員和離,須送到大理寺備案。他見多了家族之中的名利紛爭,夫妻之間無端構陷、打壓排擠比比皆是。沈家當日既能做出落井下石之事,以沈誠的心胸,即使和離,斷不會容忍錦初和她的藥館生出新的氣象。
這些事情,陸離大抵很清楚,隻是不知她心中是否明辨?是否早做了防備?
“大人?”楊金在一旁喚道,“需要屬下命宋銀將那些地痞捕回嗎?”
“不必了。”陸離不等楊金說完,起身道,“我親自去一趟。”
而後徑自推門而出。
“點一隊精銳,與我在藥館彙合。”
錦初在明,那些人在暗,他絕不能讓她吃虧。
陸離匆匆趕到城南時,有間藥館門前被圍得水泄不通,他眉頭緊蹙,緊接著翻身下馬。
映入眼簾的,是匾額上清晰寫著四個大字——有間藥館,一旁的豎招上分明繡著‘本館法製傷寒症丸藥/煎劑’。
他瞟了一眼,並未見到那個鬼靈精怪的女子身影。
隻看見一個穿紅裳的婦人,堵在藥館門口,尖著嗓子不知在吵些什麼。
邊上有不少人低聲嗤笑,也有不少人插嘴大罵,男男女女奔去看熱鬧的擁擠到了一處。
群情激憤之下,本來就沒有什麼冷靜思考能力,吵聲越來越響,眼看一圈一圈朝藥館圍攏過去。
原來,自那夜錦初露麵之後,不少登徒子垂涎其美色心癢難耐,更有膽大者直接跑到藥館門前躍躍欲試,而這紅裳婦人的丈夫胡高便是其中之一。胡氏不甘丈夫鎮日守著藥館,七魂仿佛被攝去六魄,以為是錦初有意勾引,不問青紅皂白就領著人衝到藥館撒潑泄憤。
陸離聽到她口裏喊出“狐媚子”三個字,眸色頓時一沉,麵無表情得大步向門前走去。
他頭戴官飾,身著暗紫色的朝服,通身的氣勢,逼得眾人不由得往兩邊讓出一條道來。
胡氏一回頭,看見冷酷威嚴的陸離,直接楞在當場。
陸離盯著胡氏,逐字逐句道,“何事報官?”
眾人都傻眼了!皆以為是胡氏不服,竟為丈夫跑去報官了。
“大……大人……”胡氏也以為是錦初報官,瞬間白了臉色,垂著頭將心一橫道,“愚婦的夫君每日來此藥館,想必是那藥館之中的葉氏罪眷設計勾引,求大人為愚婦做主啊!”
“放肆!”陸離的眸光與聲音頓時森寒,拔聲怒斥,“河東案本官還未決斷,豈容爾等在此置喙。”
楊金上前一步,皺眉喝道,“你現在說的一字一句都已記錄在案,在大理寺傳謠是個什麼代價,你自己掂量掂量。”
說著“噌”得一聲扶出刀鞘,直將胡氏嚇得倒地抖成一團。
身後的胡高白了臉,連忙上前扶起胡氏悻悻昂求,“大人恕罪,本來沒什麼事,隻怕是這裏麵出了什麼誤會……”
不等胡高說完,陸離冷嗤一聲,“當街調戲婦女都沒事,真當大理寺是虛設的嗎?”語氣裏竟絲毫沒有轉圜餘地。
聽到陸大人滲人的口氣,胡高心裏一哆嗦,立馬“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大人饒命!大人!小人錯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楊金低聲開口道,“大人,葉小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