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上任（1）

四姨娘斜了她一眼，微微抬了抬下巴，沒好氣地說道：“小女的婚事，自然是憑父母做主，外人是幹涉不得的。”

六婆被噎了這麼一道，便退下兩步，埋怨道：“哎，我婆子好心好意替你們單家謀好親事，誰知你們卻偏看上那些個上不得台麵的鄉野村夫，真是不識好歹喲。”

單青雲揚起嘴笑道：“既然小妹盛英有了歸宿，也就不勞您費心費力了，小妹成親當日，若不嫌棄，可來喝杯薄酒，沾沾喜氣。”

六婆一跺腳，嘴裏碎碎念了兩句，一搖一擺地往單家大門走去。

單青雲等那媒婆一走，立馬用肩膀靠了靠巴虎，示意他幹正事，巴虎馬上上前跪拜道：“草民巴虎，叩謝單大人賜婚。”

單仲賢冷哼一聲，說道：“既然盛英執意嫁給你，也罷。你家困苦，就不用大肆鋪張，你們的親事便也定在三月十二，屆時我單家雙喜臨門，兩位女兒同日出門，也省得你為排場發愁。”

四姨娘一聽，急道：“主君，盛英好歹也是正經小姐，怎麼能隨意就跟著淺英的日子嫁了。”

“你定的好親事！難不成我還要巴虎跟金督道家一樣的大肆鋪張？這強人所難的事，老夫可做不出！到時候你巴虎找輛紅轎子湊著熱鬧抬走盛英，少叫人知道些，就這麼定了！”

單仲賢甩袖而去，四姨娘追都不敢追，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甩臉發脾氣，好多年了，都成了習慣。

四姨娘心裏悶著氣，回頭一步一步走到單青雲跟前，盯著她的臉，一字一句說道：“你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單青雲拱手行禮拜道：“青雲不敢忘。”

“盛英，我們走。”

四姨娘對巴虎一點好臉色都不給，從頭到尾都沒拿正臉看過巴虎，隻有盛英，在跟隨四姨娘往後院去的路上，忍不住回頭看了巴虎兩眼，那回眸稱不上驚豔，不過卻像極了山林裏麵那些溫順的野鹿，巴虎很熟悉那些鹿的眼睛，澄澈明亮，一眼難忘。

“巴虎兄，你在這等等我，我們馬上去白府。”

巴虎還在那回眸裏遲愣，看著盛英遠去的方向。

單青雲在巴虎眼前用手晃了晃，“巴虎兄？”

巴虎這才恍然反應過來，問道：“去白府？”

“對，事不宜遲。”

單青雲回聽雪居將那二十兩從書桌中取出來，招了小廝駕馬車帶著巴虎到白府找白錦州，此時白錦州正陪知英在屋裏圍爐烤紅薯。

知英一見單青雲，便嘻嘻笑道：“你來的可真是時候，我這紅薯馬上就要烤熟了，絕對香甜。”

“我可是來找錦州表哥商量要事，可不是來惦記你的紅薯的。”

白錦州見他來，心裏便猜到幾分是為何而來，馬上起了身，悠悠說道：“表弟啊，咱們去書房說話，待會這紅薯，你放心，必有你的一份。”

隻聽見知英嬌嬌地“哼”了一聲，白錦州看著她笑得春光燦爛，“你也就嘴上逞能，哪怕虧待我，也不舍得虧待你這個親弟弟。”

知英嬌滴滴地急道：“我什麼時候虧待你了？”

“沒沒沒，我這可愛可敬的夫人，原諒小可的口不擇言吧。”

知英憋著笑，扭過頭去。

單青雲輕聲說道：“二姐姐，那我就跟表哥先去商量事兒，待會，等著你的烤紅薯？”

知英立馬又回頭，認認真真說道：“那你可不能說太久了，這紅薯烤過頭可就不好吃了。”

單青雲白錦州均是抿著唇笑了笑，說道：“知道了。”

三人到了書房，白錦州方指著巴虎問道：“這位是？”

“這位是我未來的妹夫，盛英的未婚夫，雍京城外二裏頭村的巴虎兄弟。”

“盛英的，未婚夫？”

“想必盛英的事，表哥也有所耳聞。反正現在盛英已經定親了，今日父母都應下了巴虎，以後你們也算是連襟了。”

白錦州聽言，便抱拳道：“巴虎兄弟，在下白錦州，雍京鹽政禦史。”

巴虎靦腆，微低著頭抱拳道：“錦州兄弟好。”

白錦州又問單青雲：“你今日帶著巴虎兄弟來，看來不僅是為你那官職的事來啊。”

“那官職還用問麼，必定是我爹在差堂院多了幾句嘴給我安排來的。我氣，可暫時也沒辦法，待日後，我自尋出路便是。”

“說來你爹也真夠奇怪的，明明單家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他不把你往康莊大道上推，非叫你去那沒有出路的地方，將來你可是單家的頂梁柱，他這是圖什麼呢？”

說到此，單青雲反而有些心慌，趕忙掩蓋過去，“我從小就跟他關係不好，這次回來不是吵了好幾架麼，大概就是多頂了幾句嘴，父親生氣吧。他把我安排在哪兒我都不怕，反正我總有辦法可想。”

白錦州安慰道：“你有這樣的心態便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跟我說。”

“表哥從小疼我，我自然不會跟表哥講客氣。這不眼下，就有求表哥了。”

白錦州看了一眼巴虎，問道：“是關於他的？”

“巴虎兄弟善武，可惜空有一身武藝，無處施展才華。”單青雲將那二十兩白銀擺在白錦州眼前，說道：“眼下隻有這麼多，若還需要，表哥便給我個數，我去籌備，要求不高，隻要在雍京巡防營有個職位就行。”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若隻是在巡防營討個營生，這些銀子你便收回去吧，事情我替你搞定便是。”

巴虎聽完單青雲和白錦州所說，便抱拳婉拒道：“多謝兩位兄弟，隻是我巴虎雖身份不濟，也是八尺男兒，娶妻謀生全都仰仗嶽丈家，說出去實在也不像話，怕是難堪重任。”

單青雲急得趕緊將巴虎拉到一旁，小聲說道：“巴虎兄，你可不能半道放棄啊。”

“青雲兄弟，你要我娶你妹妹，是我的福氣，可我也不能占著這福氣，沒皮沒臉地在你身上不知羞恥地攫取，這有違兄弟情分。”

“巴虎兄，你也不想想，盛英在我們家養活，過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你若沒有個正當營生，你怎麼養得了她？”

巴虎心頭一哽，“哎”地一聲說道：“我就說，我配不上她……”

“巴虎兄，親已經定了，你也反悔不得了，你在巡防營領個差事，好歹讓盛英不用下地幹活，盛英雖嬌慣，也不是個不講理的女孩子，操持家務這等事，她從小就懂，絕不會敗你的錢財。她是你的福氣，你也要成為她的福氣啊。”

“青雲兄弟，我……”

“你聽我的，你要知道，我不會害我妹妹。”

白錦州在他們身後探頭看了看，戲謔笑道：“青雲，你和巴虎兄弟，在說什麼悄悄話啊？”

青雲回頭，立馬笑道：“是我不周全，來這之前都沒跟巴虎兄商量一番，巴虎兄男子漢大丈夫，突然被人這麼安排一道，自然心裏不爽快，怪我，怪我。”

單青雲把巴虎拉回桌麵上，眼珠子看著他往白錦州那邊努了一下，巴虎方抱拳謝道：“多謝錦州兄弟抬舉，巴虎將來若有機會，必報答二位深恩。”

白錦州笑道：“巴虎兄弟客氣，若將來巴虎兄弟得以高升，我們倆兄弟，說不定還要仰仗巴虎兄弟呢。對了青雲，你何時上任？”

單青雲想了想昨日看的帖子，說道：“後天，後天就該去按察司報道了。”

“本想讓你請頓好酒，沒想到你這職位不升反降，錯失了一個讓你請客的好機會啊。”

“這有何難，你把巴虎兄弟的事情搞定，這二十兩銀子，咱們就去祥豐樓買上一盅最好的醉花陰，必滿足你的口腹之欲。”

“好！那咱們就一言為定。”

單青雲替巴虎謀好這份差事，兩人在白府吃了頓便飯就準備離開，剛出白府，巴虎心事重重，眉頭深鎖，好像有話要說，又遲遲不說出口，單青雲便問道：“巴虎兄，可是還有什麼不當的地方？如果有，巴虎兄直說便是。”

巴虎把單青雲拉遠了些，問道：“青雲兄弟，今日盛英小姐母親說你答應了她什麼事，究竟是？”

“巴虎兄，為人母，自然希望自己女兒風光出嫁，這點你要明白。”

“我當然明白，隻是兄弟我身無分文，哪怕允我兩年，我也好想想辦法。”

“巴虎兄，現在你可千萬不能這樣想，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等你兩年，黃花菜都涼了。”

“可我現下這無能的樣，實在對不起你妹妹，也對不起你。”巴虎心有鬱悶，一拳錘在旁邊的老榆樹上，老榆樹搖搖晃晃抖下十來片葉子，這力道著實不淺。

“巴虎兄，與其在這感慨無能，不如奮發向上，我將你引入巡防營，將來你身在何處，不還是要靠你自己嗎？如果你覺得對不起盛英，不如籌謀著建功立業，等你站在高位，給她一個風光的地位，才對得起今日種種。現下，你便一切都聽我的，我來安排就好。”

“兄弟大恩，請受我一拜！”巴虎說著便弓腰深深鞠了一躬，單青雲攔他的力氣拚不過，隻能生生受他一拜。

“巴虎兄，我實話跟你說，四姨娘答應將盛英嫁給你，的確開了些條件，其餘的你不用管，我都可以幫你，隻有兩條你得自己想辦法。”

“兄弟請講。”

“娶親那日，你必須找36個兄弟穿吉服，造大勢迎親。”

“這我能想辦法，我巴虎別的沒有，講情講義的兄弟倒不少。”

“那就好，其次，你得在家裏擺八十一桌大宴賓客。”

“八十一桌？兄弟，這也太多了，莫說我那地方小擺不下，就算我擺了，也不見得有那麼多人來啊。”

“人來不來四姨娘可沒發話，可這八十一張桌子你可得想辦法，銀子你要多少，就跟我說，關鍵是得有這八十一桌的禮。”

“這可真有些為難我，不過兄弟既如此說，我巴虎想破腦袋也一定找出個辦法來。”

“那這兩樣要求，我可就撒手不管，靠你自己了。”

“行，我一定不讓兄弟為難。”

單青雲同巴虎各回各家，盛英這事算是暫時定下，金督道家是來過了禮的，那麼巴虎也該先把聘禮下了，四十九抬彩禮，迎親擺酒，這樣算起來，隻能掏底了。

單青雲回到聽雪居，倒在自己書桌後麵的椅子上，仰著頭看天花板，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場賭局，下注的最大莊家，明明就是她。若是賭輸了，這本可就虧到老家了。

“如意，你去把幽穀散人那幅畫，還有米封的那幅春草圖，都拿出來。”

“你要臨摹嗎？”

“你裝好，明日我要帶出門。”

“不許！”孫媽媽突然踏進屋裏來，不似往日和顏悅色，嚴詞厲色得不得了，腳步重得跟鐵錐子敲地似的，一步一個響聲，她教訓道：“拿錢出去胡來我不管你，你要賣畫來給盛英結親，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