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娶
白鹿茗沁涼的指尖在北堂黎的掌心微動,一股說不清的癢意泛在喉間,直到他看到白鹿茗眼底暗含的急切,理智漸漸回歸,清晰的分辨出幾個字:
“他要殺我”
隨後,白鹿茗又在他掌心裏指了指舉著火燭的矮個兒獄卒。
北堂黎原本困惑的雙眼登時閃出一道芒光,他即刻收攏了掌心,朝聞風使了個眼色。
聞風會意,從袖中掏出銀兩,對矮個兒獄卒客氣道:“大哥且去打壺好酒,王爺這邊說幾句便好。”
“哦嗬嗬,明白。”矮個兒獄卒遲疑了片刻,將火燭插入牆上的鐵架,隨即隱於暗中。
白鹿茗卻未立刻說話,她搖了搖頭,看向獄卒離去的方向。
北堂黎指尖輕輕一揮,身旁的聞風去而複返,伴著一聲人如爛泥般滑落在地的動靜。
她所憂心的那個障礙算是暫時解決了。
“說吧。”北堂黎懶懶地支起方才被“侵犯”過的手掌,卷成空拳,支著線條分明的下頜。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在不破案的情況下,直接救我出去?”白鹿茗直奔主題。
許是她實在把話說得太過於直接,北堂黎一臉審視地盯著她。
“陸宴舟同你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在他和你妹妹訂親當日,你為情殺害了他上門說親的表姑母泄憤,這件事,聽著也算合情合理。你若當真冤枉,又何必急著出去?為何不想還自己一個清白?”北堂黎幽幽道,眼中沒有一絲溫度。
“若我努力尋找真相,難免不會在此過程中丟了性命,清白和真相不過是一個說法,隻要我能活著,又何愁找不到真相,還不了自己清白!”
這可都是前兩世的感悟,白鹿茗信手拈來。
往事在她腦中浮掠而起,喚起一聲冷歎,“也許是青梅竹馬,但也不過是兩小無猜,‘情投意合’這四字……恐怕是談不上的。娘親生前受的苦曆曆在目,我又如何會肖想一段不適合自己的姻緣。”
倘若不是如此,陸宴舟又怎會答應同白姬語訂親。
又怎會在她入獄後,絲毫不曾理會過她。
提到娘親,北堂黎那森冷的臉色似乎稍有融解,像是理解了她的說法一般。
“若不是你,又能是誰?”北堂黎的語調已不如之前森冷。
這恰是白鹿茗想不明白的地方,白姬語費盡心思要嫁給陸宴舟,這點也是嫡母趙姵所支持的,若是單單為了讓白鹿茗入獄,那未免也冒了太大的風險。
陸家表姑母在她的院子裏被害,無論如何都跟白家脫不了幹係,反而還會有攪亂這樁親事的風險。
這一次她還發現了,陸容川死時,袖口裏揣著白姬語的紅紙燙金庚帖。
“這恰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但我發現了另一件事。”
白鹿茗神色鄭重。
“龍鱗劍。”她試探道,這個名稱還是北堂黎在第二世時告訴她的。
那時她向他透露,案發時她在房中聽到聲響後從小窗探出,看到的是陸容川仰麵而臥,身上插著一把泛著粼光的古典匕首。
待她出了閨房,陸容川卻是背對著她,身上的匕首也變成了一把普通匕首。
應是被人動過了手腳。
既然被人動過手腳,那多少能說明,那把泛著粼光的匕首有問題。
這是她在第二世找到的新疑點,她尤記得那時北堂黎臉上劃過了複雜的神色。
“和它有關,你救我,我就把我所知的告訴你。”
這一世,她更加謹慎,也吃不準北堂黎的心思,隻能姑且一試。
曄王眸色微漾,似乎在考慮著什麼。
“你是我現在唯一能夠倚靠和相信的人。”白鹿茗近乎懇求。
兒時的那段交集,還有前兩世的記憶,都在告訴她,北堂黎是她唯一的希望。
“我知道了。”北堂黎鬆了口,“你要的法子並非沒有,恐怕卻是要你有所犧牲。”
“我願意,隻要能活著離開這裏!”她沒有片刻猶豫。
果然龍鱗劍正是關鍵所在,她賭對了!
北堂黎眼神微動,也不知對她的這個回答是否滿意。
“地上涼,站著便好。”他眼神一掠,掃了眼浸著月色的潮濕地磚。
“兩種選擇,一是我救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雖能保得住性命,卻難以逃脫發配邊疆衝作苦役之命,二是……”曄王不太自然地頓了一下,隨即恢複沉穩之色,“二是,你嫁我,既能保命,又可免去發配和勞役之苦。”
“我?嫁你?”白鹿茗已在心中駁斥了第一個選項,可第二嘛……她反而猶豫了。
“是。”那人寧靜無波,仿佛婚姻在他眼裏不過是兒戲,又或者說是一項沒有溫度的籌碼,一種無關痛癢交換。
“那你,願意娶我嗎?”她雙眉微軒,滿眼疑惑。
“你若願意,我會。”
他避開了她真正的問題,隻說他會。
白鹿茗心中打鼓,“你可知道我那生辰八字,陸家也曾拿去叫人算過,據說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你不會不介意吧?”
其實說起來,陸宴舟對白鹿茗並非全然無情。
陸家得知兒子想要求娶的是白家的嫡長女,原先並不反對,直到兩家主母私下見麵商議時,白府夫人趙姵暗暗透露那個嫡長女並非她所親生之後,陸家方才恍然大悟。
“天煞孤星,這般命格的女子,別說是娶妻了,就是給人當妾,恐怕也無人敢要!”這是陸夫人的原話。
有了這般默契之後,趙姵便主動向陸家遞了白姬語的庚帖,一合計,和陸宴舟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兩家人皆是歡喜,於是匆忙訂下了二人的婚事。
想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果然令負傷歸來的北堂黎產生了忌憚,白鹿茗隻覺得,他臉上閃過一瞬的不喜。
“不是所有號稱能掐會算的都能窺破天機,那種東西,不足為信。”北堂黎幽然道。
白鹿茗低著頭,抿著雙唇,仍在彷徨。
北堂黎神色寡淡,“即便真是如此,那我們倒也般配。”
白鹿茗齒貝輕咬著下唇,抬眸望向那雙深不見底的雙眸,“你真的願意犧牲前程娶我?”
北堂黎是先帝的九皇子,曾經的邊境主帥,大褚戰神,如今的曄王殿下,即便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有些尷尬,可要他娶她一個禮部侍郎的女兒,還是一個不受重視、無依無靠的女兒,還是太委屈了些!
就連陸尚書家裏還嫌她就是當妾也無人敢要呢。
更何況,她如今身陷牢獄。
“嗯,娶你,還需得是正妃,才能免去流放勞役之苦。”他絲毫不以為意,“你考慮考慮。”
考慮考慮?
這她還有什麼可考慮的,既不用搭上性命,又能免除流放勞役之苦。
該多加考慮的是他好不好!
隻是,他怎能將婚姻大事看得如此雲淡風輕。
若是隻為了兒時的那一點點情意,那他也大可不必如此。
“曄王殿下犧牲了自己的姻緣前程,我又怎會不識抬舉,該有所顧慮的是殿下才是,本就是權宜之計,若是殿下今後有了心儀之人,又或是有哪個郡主縣主為曄王殿下傾心,屆時,無論是休妻還是和離,我都不會礙著殿下的路。”
“你想多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議吧。”北堂黎臉上一派冷然。
白鹿茗心中慌亂一跳,不由得想起,堂堂曄王當初不也是因為在京都不受人待見,才不得不上前線征戰的嗎。
隻是後來的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金貴嬌養的皇子到了邊境,竟成了人人敬仰的戰神,連褚帝都不得不有所忌憚。
可哪知重歸京都,竟是以一副殘疾之身。
那些郡主呀,縣主的,恐怕是不會再將他看作合意的夫君人選了。
想到這些,白鹿茗心中倒是稍寬了些,但也同時為他感到惋惜。
倘若他腿骨不曾受傷,如今便是以蘭芝玉樹之姿立於眾人麵前,又該是怎樣一副天人下凡之景。
不過,白鹿茗的一顆心至此也總算稍稍落下,曆經三世,終於看到了生機,同時亦感慨前路坎坷未知。
“明日一早我便會進宮,同陛下商議,你,好好休息吧。”北堂黎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眼。
“多謝!”